“这个赵押运,”沈敬问,“现在在哪?”
“死了。”汪直平静地说,“三天前,在扬州城外‘失足落水’。但卑职查过,他是被人从背后打晕,然后扔进河里的。杀人灭口。”
线索又断了。
但沈敬没有气馁,他盯着那枚令牌,脑中飞分析:“‘影刃’的核心成员,潜伏在漕运系统,这绝不是为了刺杀某个人。他们的目标……更大。”
“您是说……”于谦想到一种可能,“他们要在漕运上做文章?”
“六月十五,‘龙王巡江’。”沈敬一字一句,“如果那天,‘海龙号’出现在长江口,而同时……漕运船队‘恰好’也在那里,会生什么?”
于谦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会劫掠漕粮!甚至……击沉漕船,制造混乱,瘫痪南北运输!”
“不止。”沈敬眼神冰冷,“漕运船队里,很可能已经混进了他们的人。到时候里应外合……”
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刻清查漕运系统!”于谦起身,“我这就去漕运总督衙门……”
“不。”沈敬抬手制止,“打草惊蛇。我们要将计就计。”
他看向汪直:“汪公公,你敢不敢再冒一次险?”
汪直毫不犹豫:“请大人吩咐。”
“我要你……打入漕运船队。”沈敬说,“以督查漕粮的名义,跟船走一趟。找到那个赵押运的接替者,摸清‘影刃’在船队里的布置。然后……在六月十五那天,配合水师,将他们一网打尽。”
汪直沉默片刻:“卑职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不能是东厂,也不能是靖海台。”
“就用都察院的名义。”于谦说,“我派你去‘暗访漕运积弊’,这个理由足够。”
“但船队里的人如果认出我……”
“那就让他们认不出来。”沈敬从桌下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几样奇怪的东西:假胡须、染药水、改变肤色的药膏,甚至……几副可以改变眼型的小巧工具。
“这是张主事送来的‘易容套装’。”沈敬说,“他说是根据某些‘海外奇术’研制的,虽然粗糙,但对付普通人够了。”
汪直看着那些东西,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他拿起假胡须试了试,贴在脸上,对着铜镜一看——果然变了个人。
“卑职……什么时候出?”
“明天。”沈敬说,“漕运总督衙门那边,我会打招呼。但记住——除了我和于御史,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包括船队里的人,包括……可能存在的内鬼。”
“卑职明白。”
汪直行礼离去。
于谦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沈大人,他还是个孩子……”
“战争里没有孩子。”沈敬打断他,“只有战士。而且……他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暗下的天色。
距离六月十五,还有二十五天。
倒计时的指针,正在咔哒咔哒地走向那个决定性的时刻。
而他们布下的网,也正在慢慢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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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淬炼:火与铁之歌
五月二十五,精器坊试验场。
这是第三十七次试验。
经过近两个月的疯狂冲刺,张岳和他的工匠们,终于造出了一台可以稳定运行的“半蒸汽机”。这台机器有两口锅那么大的汽缸,带动着巨大的飞轮,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白气从排气管喷出,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运行四个时辰了!”钱二激动得声音都在抖,“功率……功率达到设计值的八成!成了!主事!成了!”
周围的工匠们爆出欢呼声。有人抱头痛哭,有人跪地磕头,有人对着机器又哭又笑。
这两个月,他们经历了太多:死了五个人,重伤三十七人,轻伤不计其数。试验场的地面被血染红又洗白,墙上的名字越记越多。每个人的手上都有烫伤,脸上都有煤灰,眼睛里都有血丝。
但现在,他们成功了。
张岳站在机器旁,脸上没有笑容。他的“运算核心”在快计算:功率达到八成,可以推动一艘中型战船,航预计比纯帆船快五成,逆风时优势更大。但可靠性……还需要至少一百个时辰的无故障运行测试。
“庆祝还太早。”他开口,声音压过了机器的轰鸣,“开始一百时辰耐力测试。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记录所有数据:温度、压力、转、油耗、故障……”
欢呼声戛然而止。工匠们面面相觑,但很快,所有人都回到各自的岗位——检查阀门、添加燃料、记录数据、准备备用零件。
他们已经习惯了张岳的冷静,甚至……依赖这种冷静。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只有主事永远清醒、永远理智、永远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主事,”钱二走过来,声音有些哽咽,“老王、老李、老赵……他们要是能看到今天……”
张岳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子,翻开,上面记着所有伤亡工匠的名字和信息。
“等打赢了这一仗,”他说,“我要在这里立一块碑,刻上所有人的名字。让后来的人知道,大明第一台蒸汽机,是用什么换来的。”
钱二用力点头,泪水终于滚落。
接下来的五天五夜,精器坊灯火不熄。机器轰鸣声昼夜不停,如同一个巨人的心跳,震动着整个工坊,甚至传到了外面的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