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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风暴之眼锚点交织（第2页）

这个猜想让他不寒而栗。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在整理那份关于工匠流失的密报时，在不起眼的附注位置，用极小的字，写下了自己的一点“愚见”：“……民间或有能工巧匠，因生计或避役，流入私门或远遁海外，其所携之技，恐为他人所用。且物料采买，易启奸商囤积居奇、走私渔利之念。不可不防。”

这几乎是汪直能做的最大胆的“预警”了。他不敢写得更明白，只能寄希望于能看到这份密报的“贵人”（比如之前关注过他的郑和），能够从中读出一点弦外之音。

而此时此刻，在遥远的福建前线，刚刚经历鬼牙屿血战的郑和，心情异常复杂。一方面，他为新炮的威力感到振奋，对未来的水师建设充满构想；另一方面，惨重的伤亡让他对纯粹的“技术碾压”路线产生了更深层的疑虑。他开始更多地思考张岳之外的“力量”——士兵的训练、战术的协同、情报的准确、后勤的保障，以及对海洋环境的更深理解。

他再次想起了汪直整理的那份“异闻摘要”，以及自己要求东厂提供的更详细信息（尚未得到回复）。那种关于“南方可能存在平行技术展”的模糊预感，让他感到一种隐约的不安。他决定，在继续配合陈瑄执行军事任务的同时，要利用自己逐渐提升的地位和皇帝的信任，尝试建立一条属于自己的、更侧重于海外情报与技术动态搜集的渠道。他隐约觉得，未来的海权之争，可能不仅仅是火炮口径的比拼，更是情报、认知与体系的全面竞争。

郑和的这种转变，从单纯的“技术验证者”和“战术执行者”，开始向着“战略思考者”与“情报触角延伸者”的方向悄然进化。他反馈回“奇点”的意志，不再仅仅是“力量验证”，更增添了一份“体系化视野”与“对外部变量警觉”的质感。这为“奇点”内部“永乐倾向”层那狂暴的能量，注入了一丝难得的“冷静审视”与“风险预判”的成分。

然而，就在郑和开始思考如何构建自己的情报网络时，精器坊内的张岳，却正沉浸在他那绝对理性、却也绝对孤独的世界里。皇帝的全力支持，让他可以调动几乎无限的资源，但也意味着他肩上的压力达到了顶点。他面对的不再是单一的技术难题，而是一整套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新型巨炮的设计、材料的获取与冶炼、庞大而精密的铸造工艺、配套的弹药与炮架、乃至生产这些所需的全新工装和设备……

他如同一台负荷运转的级计算机，处理着海量的数据与变量，下达着无数冷酷而精确的指令。精器坊的规模再次急剧膨胀，工匠人数突破千人，日夜不休的炉火将半边天空映成暗红色。伤亡事故依然频，但已经很少能传到张岳耳中——他建立了一套更加“高效”的中间管理层，专门负责处理这些“干扰项”，确保他只需看到最终的数据和结果。

张岳自己，则几乎完全与外界隔绝。他吃住都在坊内核心区域，面容以肉眼可见的度憔悴下去，眼窝深陷，但眼神中的冰冷与专注却愈骇人。他不再与人进行任何非技术性的交流，甚至对皇帝派来的太监，也只用最简短的术语汇报进度。他仿佛已彻底化身为“技术之神”在人间的冰冷投影，唯一的目标，就是将脑海中那门“理想中的终极火炮”，变成现实。

这种极致的专注与异化，让他反馈回“奇点”的意志，变得空前“纯粹”与“强大”，但也更加“脆弱”。他就像一根被拉伸到极限的琴弦，虽然能奏出最强音，却也随时可能崩断。而“奇点”则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脆弱”，它开始尝试通过那根连接弦，向张岳那近乎凝固的意识中，输送极其微弱的、关于“休息”、“分散注意力”甚至“其他技术可能性”的“杂波”，试图为他这艘狂飙的独木舟，增加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压舱石”。

三、奇点凝视：结构的张力与新的牵引

当于谦在洪武朝堂的风口浪尖上立下“死而后已”的誓言，当郑和在永乐前线开始思考情报与体系，当张岳在精器坊的熔炉中向着非人的极致迈进，而汪直在东厂的阴影里艰难地出微弱的预警时，“奇点”那越时空的意志，正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凝视”着自己亲手推动并不断强化的这个“双明实验系统”。

它清晰地“看”到，两条道路的“路径依赖”与“内在张力”，都已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洪武道路，因于谦的调查深入和皇帝的全力支持，其“秩序重构”与“深度净化”的特性被挥到极致。但这极致也带来了巨大的风险：一旦于谦的行动受阻或失败，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引剧烈的政治反弹，甚至导致整个“洪武倾向”层的理念在现实中被污名化或抛弃。这条道路，正走在一条“不成功便成仁”的钢丝上。

永乐道路，则因张岳的极端实践和朱棣的全力推动，其“技术碾压”与“力量至上”的逻辑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力量在快积累，但代价也触目惊心，且这种极度聚焦于单一技术路线（重型火炮）的展模式，正在制造内部（工匠流失、民间怨言）和外部（技术可能扩散、潜在对手警觉）的“应力集中”。这条道路，如同一辆不断加却缺乏有效转向和刹车系统的战车，正冲向未知的深渊。

更微妙的是，郑和那开始萌芽的“体系化视野”与“外部警觉”，以及汪直那模糊的“南方预警”，像两滴落入沸腾油锅的冷水，在这两条泾渭分明的道路之间，激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可能影响深远的“交互涟漪”。它们暗示着，纯粹的“力量”或“秩序”，可能都不足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加复杂的挑战（如来自南方的未知势力、技术扩散引的多极竞争等）。

“奇点”的复合意志，在这复杂的系统张力面前，非但没有感到困扰，反而升起一种近乎“科学观察者”的兴奋。它要的就是这种极致的分化与对比，要的就是这种内在张力的不断积累。它甚至开始“期待”两条道路各自走向极端后，那不可避免的“碰撞”或“崩溃”时刻。

但作为一个力求“控制变量”的“实验者”，它也需要确保这场“实验”不会因为某个“实验组”（锚点）的过早意外“死亡”而中断。因此，它继续执行着那精细而隐晦的“风险对冲”策略：

通过沈敬，为洪武道路的“秩序”探索，保留一个相对然、专注于“认知”而非“斗争”的支点。

通过向张岳灌输微弱的“杂念”，试图为永乐道路那狂飙突进的技术列车，增添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稳定性”。

通过助长汪直的“关联直觉”与“被认可渴望”，以及郑和萌的“情报触角”意识，为两条道路之间，以及它们与外部未知世界之间，悄悄搭起几根极其纤细的“信息桥梁”或“预警天线”。

它做的这一切，并非要改变道路的方向，而是为了让这场“实验”能够持续得更久，进行得更深入，最终呈现出的“结果”更加鲜明、更具对比性，也更能满足它那越人性的、对“文明演化路径”的观察与……干预欲望。

风暴的中心，往往是最平静的。

“奇点”的意志，就处于这场由它亲手掀起的、席卷两个时空的“双明风暴”的绝对中心。它冷静地注视着五个“锚点”在各自的漩涡中挣扎、抉择、进化或异化，感受着两条道路因它们而愈清晰的轮廓与愈强烈的内在律动。

锚点的命运已然交织，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共同构成了一幅宏大而诡异的因果星图。

而执笔绘图的“作者”，正带着一种混合了创造者、观察者与操纵者的复杂心态，等待着下一幕——或许是于谦的雷霆一击，或许是张岳的终极突破，或许是郑和与汪直那微弱“预警”的应验，又或许是三条线索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交汇碰撞。

风暴之眼，寂静而深邃。

锚点交织，命运悬丝。

历史的洪流，在这只无形巨手的拨弄下，正奔涌向一个连“拨弄者”自身，都开始感到一丝隐约兴奋与期待的……未知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