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实在刻薄,我气得胸口闷,正要开口反驳,却见师姐放下了手中的马梳,缓步走了过来。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目光淡淡扫过阿涤:“阿涤,话不可说得太满。离殇身陷魔域数日,能安然脱身已是不易,她带回的情报,或许比我们斩杀百十名魔兵更有价值。”
阿涤脸色一僵,似乎没想到风筝师妹会如此出面维护我,悻悻地哼了一声,却也不敢再出言挑衅,只是狠狠剜了我一眼,转身拂袖而去,银甲在晨光里划过一道冷硬的弧光。
我望着他的背影,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师姐却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道:“别气。他就是吃了败仗心里不痛快,昨日围剿魔将时,他神弓射出的一支箭都被人挑飞了呢。”
我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怪不得阿涤今日这么气愤呢!
我倒是颇有些好奇了,究竟是哥舒危楼座下哪位魔将,竟能抵挡的住神弓的威力?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清楚。
风吹过旷野,带着远山的松涛声,晨光终于刺破云层,洋洋洒洒落在归宗弟子的铠甲上,映得那些斑驳的血痕,都染上了几分暖意。
残夜褪尽,东方天际撕开一道金红的裂口,朝阳如熔金般泼洒下来,将连绵的军阵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
待将士们整装完毕,号角声穿透晨雾,悠长嘹亮。
大捷还朝的队伍,旌旗猎猎招展,甲胄上的血污已被擦拭干净,却仍残留着未散的杀伐之气。
活着的人个个喜气洋洋,尤其是那些第一次参与人魔大战的年轻弟子,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自豪,腰间的佩剑随着马蹄声轻响,口中哼着归宗的战歌,连步伐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
我翻身跃上战风的背,神兽踏雪无痕,日行千里,此刻却温顺得像只猫儿,随着我的意旨,悄无声息地溜到美人儿师姐风筝的身边。
美人儿师姐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劲装,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眼如画。我凑过去,手肘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起了悄悄话,无非是昨日阵前,阿涤那小子的日光箭射偏了方向,竟直直钉在了一只魔蛛的屁股上,惹得那魔物狂性大,追着他跑了半个山头的糗事。
前头的高瞻眼角余光一扫,精准地捕捉到我的行踪。
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仿佛没看见我又在偷懒摸鱼。
高瞻身侧,太子赵嘉佑一袭银甲,身姿挺拔。他驱马凑近了些,目光落在我和风筝师姐身上,带着几分疑惑问道:“那是离殇师姐?”
高瞻师叔挑眉,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你们才多久没见,这就不认识了?太子殿下忘性可不小啊!”
赵嘉佑抬手拉紧缰绳,胯下的白马打了个响鼻。他眉头微蹙,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困惑,喃喃自语道:“只是觉得离殇姑娘有哪里不一样了……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比从前有气势了些?”
这话落进高瞻耳中,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微微一凝,也顺着赵嘉佑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向他那不成器的小徒弟。
就见我正攀着风筝师姐的胳膊,眉飞色舞地比划着什么,嘴角扬着大大的弧度,阳光落在脸上,映得那双往日里偶尔会透着几分疏离的眸子,此刻亮得像盛满了星辰。没过多久,便传来两位姑娘银铃般的欢快笑声,清脆悦耳,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轻快了几分。
哪里不一样?
高瞻暗自腹诽。不还是那个呆呆的、蠢蠢的、一不留神就闯祸的小丫头么?
他果断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长辈的威严模样,对着赵嘉佑说道:“太子殿下此次亲征,历经生死,历练了很多,成长了不少。只是这眼界,不能总盯着小小女子,也该放宽阔些,多想想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才是正理!”
这番说教听得赵嘉佑牙根酸,他嘴角抽了抽,实在不敢反驳这位辈分极高的师叔。
当下只默默拨转马头,拉开了与高瞻师叔的距离,干笑道:“袁统领好像有军情要事找我,师叔,恕嘉佑先行一步!”
“走走走!”高瞻师叔不耐烦地挥挥手,巴不得这聒噪的太子赶紧消失。
赵嘉佑如蒙大赦,低喝一声“得儿驾!”,双腿一夹马腹,骏马便撒开四蹄,朝着前方的先遣部队疾驰而去。
高瞻刚想闭上眼睛,享受片刻的清静,身后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师叔!您快管管她俩!又在拿弟子开玩笑!”
阿涤骑着一匹白骏马追上来,那是鬼方巫马部落培育出的良品,他一张俊脸皱成了苦瓜,语气里满是幽怨,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高瞻斜乜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你一个大男人,别总是和师妹们斤斤计较,眼界放宽阔些!她们说她们的,你当没听到不就行了?”
阿涤无奈地一摊手,苦着脸道:“师叔您听听!这谁能听不到啊!”
话音刚落,一阵清晰的吐槽声便顺着风传了过来,飘进高瞻师叔的耳朵里。
“……你是没瞧见,昨日阿涤那箭射出去,我还以为能直取魔蛛级,结果好家伙,精准命中屁股!那魔蛛疼得嗷呜一嗓子,追着他跑,他吓得魂都飞了,连佩剑都掉了……”
是风筝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听得旁边的弟子们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高瞻忍俊不禁,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板起脸,对着阿涤道:“也议论不了多久了。这不,说到战役快结束了,你的日光箭回来了…”
旁边听闻此言的弟子们再也忍不住,爆出一阵哄笑。
阿涤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告状不成反被调侃,气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当下也顾不上委屈了,怒气冲冲地一甩马鞭,调转马头,重新回到了队伍里,只留下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耳畔的聒噪终于散去,高瞻长舒了一口气,靠在马背上,如愿以偿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阳光暖融融的,洒在身上,连带着连日征战的疲惫,都消散了几分。
队伍缓缓前行,朝着归宗的方向,朝着那片熟悉的青山绿水,一步步靠近。
而我依旧黏着风筝师姐,嘴里说着天南地北的趣闻,笑声随着风,飘得很远很远。
此时,在黑风岭一座无人的山头,一袭黑衣头戴玄铁面具的男子临风而立,眼睛盯着先头部队太子赵嘉佑远去的身影,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