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沸生汽,汽推活塞,活塞带轮。
三句话便能说清。
可如何密封?
如何传动?
如何控制气压?
他其实一无所知。
这个时代没有橡胶,没有精密车床,什么都要靠匠人手工锉出。
每一次尝试,都是摸黑过河。
周墨林起身,眼中却仍有光:“王爷,那蒸汽之力,臣亲眼见过。臣曾铸了一口大锅,水滚之时,蒸汽冲顶,需四名壮汉方能压住锅盖。”
江景安也在旁边咂嘴感叹:“若真能驯服这力道,一机可抵百畜之力。可惜,此乃以水取火之力,水火本不相容,实难御制。”
看来,这小子是学到了周墨林的真传。
石璞听着三人交谈,嘴角忍不住抽抽。
烧开水的事,也值得这般郑重?
一个摄政王,一个伯爵,还有监生,当着皇帝的面。
在此讨论锅灶之事,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他目光看向朱见深,忽然顿住。
不知何时,小皇帝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书,正盯着自己面前那杯热茶出神。
茶杯口上,一缕白汽袅袅升起,在午后的光线里缓缓盘旋。
年轻的皇帝伸出手,指尖在蒸汽上方轻轻掠过,又迅收回。
他在看,在想。
石璞心里咯噔一下。
“陛下。”他提高声音,将朱见深的注意力拉回,“即便那蒸汽机真能做成,又如何?一台机器要耗铁多少?”
“若如安固伯所言,将铁轨遍及天下,我大明纵有金山银山,也供不起这吞铁巨兽啊!”
朱见深抬起眼,目光从茶杯移向石璞。
“石尚书。”他开口,声音还带着些许少年的清亮,语气却已有了君王的分量。
“朕记得,景泰二年冬,你也曾向王叔禀报,说京师缺铁,请求暂缓更换军中火炮,对否?”
石璞一怔。
“那时王叔是如何解的?”朱见深继续问,目光却投向朱祁钰,似在求证,又似在学习。
朱祁钰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石璞的记忆被勾了起来。
景泰二年冬……是了,当时也是这周墨林,改进了铁炮制法,能批量铸出铁炮替代昂贵的铜炮。
那时朝廷初稳,军械损耗极大。
工部库存见底,各地铁场产量又跟不上,所以他便请求暂缓铸造铁炮。
当时朱祁钰的做法是——
“一急,一缓。”石璞下意识答道,“急策,命成国公动用水师,赴朝鲜采买生铁、熟铁,先解燃眉之急。”
“缓策,在顺天府推行冶铁减税令,凡开矿设炉者,三年免课,五年减半。不足两年,顺天铁产量便翻了一番。”
朱见深又看了朱祁钰一眼,见他脸上笑意更盛,便信心满满对石璞道:“你看,办法这不就在眼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