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得好好的,陈镒没来由地突然点评起服饰问题,让张恕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了看自己,一身宽松道袍,很舒适啊。
这所谓道袍,说的是款式形制,而非真是道士衣装。
官服袍带穿戴起来繁琐费力,他今日又没打算出门见客,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正琢磨着陈镒这话里有话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没等他反应,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便带着几名亲兵大步跨了进来。
“陈抚台,有礼了。”
张恕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下,竟是于谦。
“于少保?”他强压惊诧,“您不是去凤翔查案了么,怎么又折回西安府了?”
于谦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案子有了新进展,特来此地拿办人犯。”
张恕脸上的肥肉不由自主地跳了跳,他强作镇定地拱了拱手:“于少保说笑了,这里是都司,哪来什么人犯?”
心里却暗道不好,凤翔那边果然出事了!
他先前压着不肯派兵,就是想借劫粮之事施压,让于谦放弃对凤翔卫所的深入调查。
如今看来,这步棋是走错了。
也罢,眼下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那位黑衣僧人身上了。
陈镒在一旁叹了口气:“张都指,本官给过你最后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既然如此,就只能请你去牢里好好反省了。”
原来,自从钱蓝之将张恕供出来后,就有了拿办他的意思。
只是考虑到赈灾大局需要稳定,于谦这才力主暂缓动手。
今日若张恕能痛快调兵,实心办事,或许还能在外头逍遥几个月。
可惜,这最后的机会被他亲手断送了。
于谦不再多言,直接一挥手:“拿下!”
身后亲兵应声上前。
虽说即便被捕,也不代表彻底玩完,但张恕还是慌了神。
他一边挣扎一边扯着嗓子大喊:“于谦!你凭什么拿我,我乃朝廷正二品都指挥使。没有圣旨,没有内阁谕令,你安敢擅擒大员!”
“你要谕令?”于谦从袖中抽出一份公文,唰地抖开在他眼前,
“看清楚了!这是摄政王亲批,授权本官,若陕西布政使孙曰良、都指挥使张恕有异动,可即刻拿下!”
“不…不可能!”张恕兀自强辩,“这是假的,你这分明是学那锦衣卫、东厂,罗织罪名,构陷同僚!好好的两榜进士,竟行此鹰犬之事!”
“张兄,算了吧。”
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只见陕西布政使孙曰良不知何时也到了,他官袍整齐,面色却一片坦然,缓步走了进来。
“孙……孙兄你……”张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孙曰良对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我收了不该收的钱,替人遮掩,以致民受其苦。国法如山,既已败露,还有何面目狡辩?”
他转向于谦,拱手道:“于少保,孙某认罪。所有情由,愿一一供述,只求将一切影响压到最低,莫影响朝廷赈灾大计。”
张恕如遭雷击,看着坦然认罪的孙曰良,又看看于谦、陈镒,腿肚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亲兵顺势将他双臂反剪,按了个结实。
“好…好你个于谦!还有你陈镒!你们……”张恕被押着往外走,犹自不甘地扭头狠,
“你们等着!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他这身道袍本就宽松,亲兵用力控制时一拉一扯,衣襟直接被扯开,显得狼狈不堪,毫无体面可言。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那两亲兵押着张恕,竟选了通往大街的路。
去牢房的路,张恕是知道的,最方便的路线自然是从都司后衙走。
从这边走当然也能到,但路程更长些不说,也要见更多人。
反观孙曰良,因愿意配合,并无人押送。
这场面乍一看,倒像是孙布政使大义凛然,亲自带人押送了张都指游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