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等着,我打个电话问问。”保安不敢怠慢,转身回了传达室。
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脸色古怪地指了指里面:“进去吧,a栋七楼,最里面的办公室。”
两人快步走进大楼。楼道里很安静,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七楼的走廊很长,两边都是各种实验室的门,上面挂着“水质分析室”、“大气监测室”之类的牌子。
最里面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
丁凡敲了敲门。
“进。”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书卷气和化学试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办公室不大,甚至有些拥挤,四周墙壁全被顶到天花板的书柜占据,桌上、地上,也堆满了各种书籍、报告和图纸。
一个头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坐在一张老旧的办公桌后,俯身在一台显微镜前,专注地观察着什么。他穿着一件洗得白的白大褂,身形清瘦,脊背微微有些佝偻。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直到丁凡和马东国走到他桌前,挡住了头顶的光,他才不耐烦地抬起头。
当他看到两个浑身脏兮兮、散着异味的“民工”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和疏离。
“你们找谁?走错地方了吧?食堂在隔壁楼。”
“陈教授,我们是专程来找您的。”马东国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陈京源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审视着他们:“找我?我早就不是站长了,送检样品去一楼大厅排队登记,三个工作日出结果。”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显然,这些年被边缘化的经历,已经磨平了他所有的热情。
“陈教授,我们等不了三个工作日。”马东国急了,他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放在桌上,“这里面的水,多喝一口,就可能多死一个人!龙山村,已经快变成一个死人村了!”
“龙山村?”陈京源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用一块绒布慢慢擦拭着镜片。
“每年都有无数个‘龙山村’的人来找我,说的话都和你们差不多。水样我收下,按程序检测,其他的,我无能为力。”他顿了顿,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却没有看他们,而是落在了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上,“我只是个搞技术的,不是救世主。”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深深的无力和厌倦。他见过太多,听过太多,也失望过太多次了。
马东国被他这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激情和愤怒,都打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软绵绵的,毫无回应。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丁凡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老人,看着他擦拭镜片的动作,看着他眼中那潭死水般的平静。
直到陈京源重新拿起桌上的报告,准备送客时,丁凡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沉重的铁锤,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敲出了一声巨响。
“陈教授,三年前的秋天,您曾经匿名向国家环保部递交过一份报告。”
陈京源翻动报告的手,猛地停住了。
丁凡的目光,穿透了昏暗的灯光,直直地刺入他的眼底。
“报告的标题是,《关于江州市城西化工园区存在重大环境安全隐患的预警报告》。报告的结论是,若不加以彻底整治,下游村庄在三到五年内,极有可能出现因重金属和有毒化学物质污染,导致的‘癌症村’现象。”
“那份报告,后来被省里定为‘情况不实,言过其实’,然后被封存归档。”
丁凡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陈教授,您当年的预言,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