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李儒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最后缓缓道:“贾诩,洞悉人心,算无遗策,有他在军中参详,确能补阙拾遗。然此人……心思太深,思虑太全。他每献一策,必先为自己留好三分退路。丞相用其智则可,但核心之谋,仍需自决。”
简宇闻言,嘴角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他举起冰冷的茶盏,看向李儒:“文优,这世间,除了自己,又有谁是能全然托付信赖的?”
李儒怔了一下,看着简宇眼中那份洞明一切的冷静与孤寂。半晌,他也端起自己面前那盏早已凉透的茶,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清晰些的表情——那并非笑容,而是一种混合了理解、苦涩与认命的复杂神色。
“丞相所言……确是至理。”他低声道,举起茶盏。
两只冰凉的瓷盏在昏黄的灯光下轻轻一碰,出清脆却孤寂的微响。
茶,早已凉透。
从密室出来时,已是午后。
刘晔还守在书房外,见简宇出来,低声道:“丞相,贾文和先生求见。”
“请。”
贾诩缓步走进书房时,简宇已重新坐回书案后。地图还摊开着,上面又多了几处朱笔标记。贾诩今日着一身灰色常服,朴素得像个乡间塾师。他走到案前三步处,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文和不必多礼。”简宇抬手,“坐。”
贾诩在刘晔对面坐下。他的坐姿端正,背脊挺直,双手自然放在膝上,目光平静地看着简宇,等待吩咐。
“文和可知,诏书已下?”
“诩已知晓。”贾诩的声音不高不低,平稳如古井水,“方才在府外,已见传诏使者快马出城。”
简宇观察着他的表情——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这就是贾诩,永远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此番北伐,文和有何高见?”
贾诩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袁绍虽与公孙瓒久战不下,师老兵疲,然冀州根基仍在,带甲不下十万。且其与公孙瓒交战多年,麾下将士皆百战之卒,不可小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然袁绍有四败:其一,师老兵疲,久攻易京不下,士气已堕;其二,麾下谋士各为其主,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智,郭图、审配互相倾轧;其三,其子袁谭、袁熙、袁尚皆庸碌之辈,且暗斗不休;其四……”
贾诩抬起眼,目光与简宇相接:
“其四,袁绍本人,外宽内忌,好谋无断。此其最大败因。”
简宇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所以?”
“所以此战,丞相不可求胜。”贾诩的声音依旧平稳,“当以正合,以奇胜。正面以大军压境,牵制其主力;另遣奇兵,断其粮道,乱其腹心。待其军心涣散,内部生变,再一举破之。”
“正合我意。”简宇的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本相已命张燕遣三千精锐潜入魏郡。另外,奉先将出壶关、墨晴将出兖州、文远将出青州,佯攻邺城。如此,一击可擒也。”
贾诩闻言,点了点头。
三人又商议了些军务细节。窗外日影西斜,桃花香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晚风带来的凉意。有仆役轻轻敲门,送来了晚膳。
简宇摆摆手:“先放着。”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株老桃树。夕阳的余晖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边,花瓣在风中纷纷扬扬,像是下着一场粉色的雨。
“文和,”简宇忽然开口,背对着两人,“你说此战之后,天下会是什么模样?”
贾诩沉默良久。
“袁绍若败,河北可定。”他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届时丞相据有关中、中原、河北,天下二分已有其一。淮南袁术,冢中枯骨;荆州刘表,守户之犬;益州刘璋,暗弱无能;交州士燮,胸无大志;江东……群雄相争,不过一盘沙砾罢了。”
他顿了顿,说出最后一句:“天下大势,已向丞相倾斜。”
简宇没有回头。
他望着满天晚霞,望着那座在暮色中渐渐模糊的长安城,望着北方——那是袁绍的方向,也是他必须要征服的方向。
“袁本初……”简宇轻声自语,那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一局,该了结了。”
他转过身,对贾诩和刘晔说道:“三日之后,大军开拔。文和、子扬随我出征,成公英已经先去壶关,助吕布造势。”
“诺。”
两人起身行礼,退出书房。
简宇独自站在窗前,直到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星辰开始在夜空中浮现。他伸手入怀,摸到一个锦囊——那是妹妹简雪昨日塞给他的。
锦囊很轻,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开,只是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春风吹过庭院,满树桃花簌簌而落。
一场席卷北方的风暴,就要开始了。
三月十八,黎明。
长安城北,灞桥。
二十万大军沿渭水北岸列阵,玄甲赤旗,枪戟如林,肃杀之气冲散了春日清晨的薄雾。最前方是五千重甲铁骑,人马皆覆铁甲,只露双眼,如钢铁丛林。其后是五万步卒方阵,盾如墙,矛如林。再后是弓弩手、辎重营、工兵营……队列整齐划一,延绵二十余里。
简宇立马于灞桥桥头。
他今日一身玄铁明光铠,甲片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冷冽寒光。猩红织锦斗篷披在身后,边缘用金线绣着日月山河纹。腰间佩轩辕剑,剑柄镶嵌的金色宝石闪耀无比。他没有戴盔,长用一根简朴的玉簪束在脑后,几缕散在晨风中飘拂。
踏雪乌骓马在他胯下不安地踏着蹄子,这匹来自西域的汗血宝马通体如墨,唯有四蹄雪白,此刻鼻孔喷出粗重的白气,马眼猩红,已嗅到了战争的气息。
“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