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啊!”张松忍不住抚掌,脸上阴霾尽扫,露出笑容,“丞相此计,真是一石三鸟!不,一石数鸟!既解我北伐后顾之忧,又压服张鲁,更成就了松在益州之功!高,实在是高!”
但简宇接下来的话,让张松刚刚平静下去的心潮,再次掀起了更高的巨浪,那是对未来更大功业的炽热渴望。
“然,子乔先生,”简宇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与一种沉重的托付,“此仅权宜之计,是为你我争取时间,稳固后方。真正的不世之功,不在此刻,而在将来。”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而清晰,仿佛重锤敲打在张松的心坎上:“待我平定袁绍、袁术,稳定北方,挟大胜之威,率百战精锐回师之时,西川,便是我下一个,也是势在必得的目标!而届时,我需要有人在益州之内,非仅为向导,更要作为关键之内应!”
“内应”二字,让张松呼吸一滞,心脏狂跳起来。
“先生回到成都后,”简宇继续道,声音轻而有力,如同最隐秘的耳语,却带着决定命运的魔力,“当借此刻之功,竭力巩固权位,甚至谋取更紧要的职司。要结交豪杰,洞察刘璋军政虚实,尤其是……那些对刘璋不满,或心向朝廷、愿求明主之人。先生可暗中联络,积蓄力量,绘制更详尽的要害布防、粮仓武库、兵力调遣之图。但切记,需谨慎隐秘,如履薄冰,勿打草惊蛇。待到时机成熟,我军南下之日,你我里应外合,则益州大门,将为你我洞开!可传檄而定!”
他目光炯炯,如同燃烧的火焰,直视张松已然激动得有些红的眼睛:“届时,倡大义,开城迎师,底定巴蜀之功,非先生莫属!封侯拜将,裂土酬功,名垂竹帛,光耀门楣,岂是如今区区一介别驾,或将来在刘璋手下所能企及之万一?”
“功之臣”、“裂土酬功”、“名垂竹帛”!
这些词汇,如同世间最醇香的美酒,最炫目的珍宝,让张松头晕目眩,热血上涌,方才那点关于时间拖延的担忧,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所有的等待,所有的风险,在如此清晰、如此巨大的功业前景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成都城头,亲手打开城门,简宇的大军如潮水般涌入,而他,将接受新主的褒奖,万民的瞩目,从此跻身于开国元勋之列!
他再也抑制不住激荡的心情,猛地从坐榻上站起,因为动作太急,甚至微微踉跄了一下。他撩起绯色官袍的前摆,推金山倒玉柱般,以最庄重、最恳切的姿态,轰然拜倒在简宇面前,额头重重触地。
“丞相!”张松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狂热,“丞相深谋远虑,洞烛万里,松拜服!五体投地!丞相既以如此不世之功业、托孤之重信相付,松虽愚钝粗鄙,敢不竭尽心力,肝脑涂地,以报丞相知遇厚恩于万一?松在此对天立誓,回到成都,必恪遵丞相之命,外示忠诚于刘璋,内结英豪,阴蓄力量,详察山川险隘、兵马虚实,只待丞相王师南指,雷霆一击之时,松定为内应,打开关门,迎丞相入主西川,奠定不世基业!若有违此誓,天人共戮!”
“好!”简宇脸上露出欣慰而赞许的笑容,再次亲手将张松扶起,勉励道,“我得子乔,如高祖得子房,光武得邓禹!有益州在彼,有子乔为内应,我取西川,确如探囊取物耳!”他特意用了张松之前话语中的“易如反掌”,但此刻听来,含义已截然不同,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不过,”简宇神色一正,叮嘱道,“此事关系重大,千系非轻。在益州,你明面上仍是刘璋的忠臣,是我与益州友好之桥梁。一切暗中经营,需用最可靠之人和最隐秘之法。联络渠道、暗号印记,稍后我会让人与你细商。记住,稳为上,忍为高,切不可操之过急,露了行迹。”
“松明白!必当慎之又慎!”张松用力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事,低声道,“丞相,松在益州,有至交好友二人,皆怀不世之才,且对刘璋多有不满。一为法正法孝直,谋略深远,有陈平、贾诩之奇;一为孟达孟子敬,勇略兼备,熟知兵事,麾下亦有可用之力。此二人,松可信也。回去之后,可先与此二人密议,结为同心,共图大事。有他二人暗中相助,则事半功倍,把握更大!”
法正、孟达!简宇心中一动,此二人之名,他亦有耳闻,尤其是法正,传闻才高而性傲,确是不凡。张松能主动提出联络此二人,可见其用心,也说明他在益州并非孤立无援,已有一定的人脉基础。这无疑是好事。
“法孝直、孟子敬,我亦闻其贤名,乃益州俊杰。”简宇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授权,“子乔可放手施为,暗中结纳,以诚相待,但同样需注意方式,勿使其过早暴露。待时机至,我必不吝高官厚禄,以待贤才。凡有功者,皆与我麾下旧臣一体封赏,绝无偏私!”
“丞相英明!松,代孝直、子敬,先行拜谢丞相知遇之恩!”张松再次躬身,心中大定,只觉前途一片光明,所有环节都已贯通,只剩下回去大展拳脚。他又与简宇密议了一些联络的暗号、可能的渠道、回成都后对刘璋及众人的说辞,以及如何利用“张鲁被牵制”这件事进一步巩固自身地位等细节,直到窗外日影西斜,廊下传来侍从请示是否掌灯的声音,方才告辞离去。
离开丞相府时,张松步履轻快,几乎要踏歌而行。秋风拂面,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火热。他抬头看了看长安城高阔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又回头望了望那森严巍峨的丞相府,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来时那焦躁惶恐的别驾,此刻已然变身为一个肩负重大秘密使命、憧憬着辉煌未来的“潜伏者”。他紧了紧怀中被简宇私下再次赠予的一些珍玩和那枚作为信物的玉佩,感觉那不仅是财物,更是未来功业的凭证和沉甸甸的期待。
汉中,南郑。
五斗米道教主张鲁,近来心情颇为不佳。北方的袁绍公孙瓒大战,他隔岸观火,本觉得与己无关。谁知烽烟未息,西边又传来警讯:长安的简宇,竟派大将引西凉兵马来犯!
探马流星般报来:张济前锋已出散关,游骑掠过河池;樊稠部出现在沮县一带,哨探深入;更有张绣率领的大股骑兵,在汉中西部边境频繁出没,掳掠边境屯田,剿杀斥候,摆出了一副随时可能大举进攻的架势。
“师君!西凉兵剽悍,来去如风,杨昂将军在阳平关外与之接战,小挫一阵,折了百余弟兄,敌军旋即便退,不知踪迹!”
“报!杨任将军在沮水沿岸现敌军大队马蹄印迹,似有迂回南乡之意!”
“师君,边境诸屯皆惊,百姓恐骇,请求增兵!”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张鲁头戴道冠,身着绛衣,此刻却眉头紧锁,在铺着地图的案几前踱步。
他麾下大将杨昂、杨任,虽也算勇猛,但面对张济、樊稠、张绣这些当年董卓麾下就纵横凉并、如今又久经战阵的西凉宿将,以及他们麾下那些悍不畏死、骑射精良的西凉铁骑,显然有些力不从心。野战连连吃亏,只能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勉强周旋,损兵折将。
“简宇……他究竟意欲何为?”张鲁喃喃自语。是真要取我汉中,还是虚张声势?若是真要来取,为何主力又不堂堂正正压上,只是派骑兵骚扰?可若是佯攻,这架势也未免太大,西凉铁骑的锋镝,可是实实在在见了血的。
谋士阎圃沉吟道:“师君,简宇此刻重心,必在北方袁绍。此时分兵来我汉中,恐非为全力攻取,而是牵制,使我不能趁其北上,南下图谋刘璋,或袭扰其侧翼。然,西凉兵凶悍,若我应对不力,彼等假戏真做,亦未必不能酿成大祸。眼下之计,当以稳守为上,勿与之争锋野外。可令杨昂、杨任二位将军,收拢兵力,依托阳平关、南乡、黄金戍等险要,深沟高垒,严密防守。再广布斥候,探查敌军虚实。只要我军不出,据险而守,西凉铁骑再利,也难撼动我汉中根基。待其师老兵疲,或北方有变,其兵自退。”
张鲁听罢,缓缓点头。这确是老成持重之策。与来去如风的西凉骑兵在开阔地带纠缠,实为不智。既然简宇的主要目标不是汉中,那自己也没必要去硬碰硬,徒耗实力。
“便依你之言。”张鲁下定决心,传令道,“命杨昂、杨任,即刻放弃边境零星据点,收兵回撤,全力巩固阳平关、南乡、黄金戍一线防线!多备滚木礌石,强弓硬弩,没有我的命令,严禁出战!其余各处关隘,亦需加强守备,严防死守!我倒要看看,简宇能有多少兵马,在我汉中群山之外,空耗钱粮!”
于是,汉中军一改先前试图阻击的态势,全线转入固守。张济、樊稠、张绣等人见状,也不强攻险关,只是将骑兵的机动性挥到极致,时而集结佯攻某处关隘,时而分散袭扰粮道、焚毁周边林木,时而大张旗鼓巡行,鼓噪呐喊,将疑兵之计用得淋漓尽致。
汉中边境,终日风声鹤唳,张鲁军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却始终未见敌军真正大举攻关。如此一来,张鲁更加确信简宇意在牵制,更不敢有丝毫分兵南下的念头,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防守汉中本土上。所谓的“五斗米道乐土”,一时也笼罩在战备的紧张阴影之下。
成都,州牧府。
相比起汉中边境的紧张,益州腹地却是一片“祥和”。刘璋得知张松归来,并带回简宇“结好共御张鲁、愿保边境安宁”的明确答复,以及长安已出兵汉中方向、屡败张鲁军的消息后,不禁抚掌大笑,连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
议事厅内,刘璋高坐上位,面皮白净,体态略显富态,此刻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对着阶下恭敬而立的张松赞不绝口:“子乔真乃吾之陈平、张良也!前番献联简抗张之策,已是高明。此番出使,不辱使命,不仅结好简宇,更果然说动其出兵汉中,挫张鲁锐气,解我北顾之忧!若非永年,我益州焉得如此安宁?”
阶下文武,如黄权、王累等人,虽对结好简宇有所疑虑,但眼见北面威胁暂时消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而如法正、孟达等与张松交好,或本就对刘璋心怀不满者,则纷纷出言附和,称赞张松之功。
张松立于堂中,身形虽矮,此刻却觉得格外挺拔。他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自得,朗声道:“主公谬赞了。此全赖主公英明决断,信任于松,松方能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那简宇。简宇虽有雄略,然其势在北,亦需安定西侧。与我益州结好,共御张鲁,于他乃是两利之事。今其遣西凉悍将出击汉中,张鲁疲于应付,不敢东顾,我益州北门,可保无虞矣。此皆主公洪福,上天庇佑我益州!”
这番话,既将功劳归於刘璋的“英明”,又点明了自己的关键作用,听得刘璋更是心花怒放。
“好!好!子乔有功,不可不赏!”刘璋大手一挥,“赐张别驾黄金五百斤,蜀锦千匹,加俸禄百石!另,准其参赞军政机要,所陈之事,可直接报于吾知!”
“谢主公厚赏!松必竭尽驽钝,以报主公知遇之恩!”张松深深下拜,低下头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得意与野心的光芒。他知道,自己在益州的地位,通过这次“成功”的外交使命,变得更加稳固,也更加接近权力核心了。而这,正是他执行简宇“内应”计划的最好基础。
退朝之后,张松回到自己愈奢华气派的府邸。他并未沉浸于受赏的喜悦太久,而是屏退左右,于密室之中,展开了那卷他早已烂熟于胸的西川地理图,目光在地图上的关隘、城池、粮仓、驻军之地一一扫过,心中盘算着哪些人可以拉拢,哪些关节需要打通,哪些情报需要进一步核实。
“法孝直,孟子敬……”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脸上露出一丝深沉的笑意,“是时候,与你们好好谈一谈了。这益州的天地,终究是太小了……”
窗外,成都的夜晚依旧宁静,巴山蜀水笼罩在迷蒙的雾气之中。但在这宁静之下,一股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北方的战鼓已然擂响,汉中的边境烽烟时起,而这天府之国的腹地,一张无形的大网,也正由一双野心与机心并存的手,悄然编织开来。东、北、西三个方向的局势,如同三盘相互关联的棋局,而执棋者简宇,正落子如飞,试图将整个天下的脉络,逐渐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