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阿将军?”蔡福见到史阿,也是一愣。史阿身份特殊,虽是下属,但深得丞相信任,地位然,平日里神出鬼没,等闲不见人。没想到他此刻竟在这里。
“福伯,”史阿走到近前,对蔡福抱拳一礼,目光扫过铜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急切,“可是要向丞相禀报夫人平安生产之事?”
蔡福点头:“正是。夫人诞下龙凤双子,母子平安,此乃天大喜讯,老爷命我寻人,报丞相知晓。”
“此事关乎丞相血脉,事关重大,寻常信使,恐有闪失,亦难表其诚。”史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阿,蒙丞相厚恩,无以为报。此番报喜,愿效犬马之劳,亲往徐州,面呈丞相!阿之马术、脚力,自信不输于人,必以最快度,将此喜讯送达!”
他这番话,合情合理。丞相嫡子嫡女诞生,是天大的事,派个普通家将,确实显得不够郑重。史阿是丞相心腹,武艺高强,机警过人,由他亲自送信,既能确保万无一失,也更能体现对丞相的敬意。
几个家将闻言,都松了口气,纷纷道:“史阿将军愿往,那是最好不过!”“有史阿将军出马,必定万无一失!”
蔡福却有些犹豫:“史阿将军,此去徐州,路途遥远,凶险未知。将军乃丞相倚重之人,若有差池,老奴担待不起啊。且老爷只是吩咐寻一稳妥家将……”
“福伯放心,”史阿打断他,语气恳切,“阿深知此事之重,必会小心谨慎。至于凶险,阿行走江湖多年,自有分寸。况且,丞相得此喜讯,必是迫不及待。早一刻送到,丞相便早一刻安心。此乃阿之本分,亦是为丞相、为夫人、为小主子们尽心。请福伯成全!”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蔡福,那份急切与真诚,不容置疑。蔡福看着这个年轻人锐利的眼神,想起他平日里的沉稳干练,又想到此信的重要性,终于点了点头:“既如此,有劳史阿将军了!老奴这便去禀明老爷,取通行令牌与关防文书!”
“不必惊动老爷了,”史阿摇头,“老爷劳累一日,刚刚歇下。福伯取来令牌文书即可,阿这便出!”
蔡福见史阿心意已决,且思及老爷方才确实疲惫不堪,便不再坚持,匆匆去取令牌和早已备好的加急通行文书。史阿则立刻转身回到自己暂居的厢房,开始迅准备。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史阿已准备停当。他换上了一身更为利落的黑色夜行劲装,外罩挡风的披风,腰悬长剑,背负一个小巧的行囊,里面是干粮、水囊、火折、伤药等必需品。蔡福也取来了加盖了丞相府和蔡邕私印的通行文书,以及一枚可调动沿途驿站快马的铜制令牌。
“史阿郎君,一路小心!务必亲手将此信交到丞相手中!”蔡福将铜管和令牌文书郑重交给史阿,低声叮嘱。
“福伯放心,阿必不辱命!”史阿接过,贴身藏好,对蔡福一抱拳,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走向马厩。
马厩中,他的坐骑“黑云”早已备好。这是一匹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河西骏马,神骏异常,是简宇赏赐给他的,跟随他多年,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史阿拍了拍“黑云”的脖子,低声道:“老伙计,这次又要辛苦你了,咱们得玩命跑一趟。”“黑云”打了个响鼻,用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史阿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黑云”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马厩,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马蹄敲击在青石板路上,出清脆急促的“哒哒”声,在寂静的洛阳长街上回荡,惊起了几声犬吠,随即迅远去。
出了洛阳城,史阿辨明方向,猛夹马腹,沿着官道,向东南徐州方向,绝尘而去。夜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但他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更快!将这天大的喜讯,尽快送到丞相面前!
胯下的“黑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四蹄翻飞,将度提到了极致。两旁的树木、村庄、田野在黑暗中飞倒退,化作模糊的影。
史阿伏低身子,减少风阻,脑中却不由得思绪翻腾。
他想起方才在蔡府外隐约听到的婴儿啼哭,想起蔡府中人压抑不住的喜悦低语,想起蔡邕老爷那疲惫却难掩激动的神情……龙凤胎!丞相有后了!而且是嫡长子、嫡长女!这简直是天大的吉兆!
对于刚刚取得决定性胜利、即将一统北方的丞相而言,这无疑是锦上添花,不,是如虎添翼!嫡子的诞生,意味着基业有了最合法、最无可争议的继承人,能极大稳定内部人心,鼓舞士气,也让那些潜在的观望者、投机者更加坚定信心。
“必须尽快告诉丞相!”史阿心中暗道,下意识地又抽了马臀一鞭。“黑云”嘶鸣一声,度再快一分。
然而,他的思绪并未就此停止。一个更隐秘、更让他兴奋的念头,悄然浮上心头。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一次偶然的机会。
那日,他奉命暗中查探长安城中一些可能与旧势力有勾连的官员动向,潜伏在一处目标宅邸外的隐秘角落。
无意中,他听到两个似乎是太医内眷的侍女在墙角低声闲聊。一个说:“听说了吗?丞相府那位蝉夫人,最近身子似乎不太爽利,请了好几次太医呢。”另一个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何止是不爽利?我有个表亲在丞相府当差,听说……蝉夫人怕是有了!”
“有了?你是说……”
“嘘!小声点!这事可不敢乱说!听说是丞相出征前就……如今怕是有好几个月了,只是瞒得紧,连蔡夫人都未必清楚呢!那边府里上下口风都紧,我也是偶然听我那表亲喝多了漏了一句……”
当时史阿并未在意,只当是妇人间的闲言碎语。他职责是监控朝臣异动,对丞相内宅之事,从不多听,更不多问,这是他的本分,也是简宇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但此刻,联想到蔡夫人产子,联想到丞相子嗣的重要性,这段无意中听来的“闲话”,却如同一点火星,落入了干燥的柴堆,瞬间在他心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呢?
丞相出征前,貂蝉夫人便已有了身孕?如今算来,至少也有五六个月了吧?蔡夫人刚刚生产,若是蝉夫人也有孕在身,那岂不是双喜临门,不,是三喜临门?!丞相一下子就有了三个孩子!
这个念头让史阿的心跳骤然加,血液都仿佛沸腾起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丞相得知这个消息时,那惊喜交加、不敢置信的表情!这简直是上天对丞相最大的眷顾!是比战场大捷更值得庆贺的喜事!
是了!蔡老爷的信中,或许只提了蔡夫人生产之事。毕竟,蝉夫人有孕之事,似乎连蔡夫人都未必知晓,蔡老爷可能也不清楚,或者即便知道,也因貂蝉夫人要求保密,而未在信中提及。毕竟,内宅之事,尤其是妾室有孕,在正室刚刚生产的敏感时刻,确实需要谨慎处理。
但……但这等天大的喜事,难道不该让丞相第一时间知道吗?丞相在外征战,生死搏杀,心中最挂念的,除了天下大事,不就是家中的妻儿吗?多一个子嗣,就多一份血脉延续,多一份基业稳固的希望啊!
史阿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仿佛看到自己不仅带去了蔡夫人平安产子的喜讯,更带去了蝉夫人有孕的额外惊喜,丞相该是何等高兴!何等激动!这必定是大功一件!是比其他任何情报、任何任务都更让丞相开怀的功劳!
“应该告诉丞相!必须告诉丞相!”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呐喊。作为丞相最信任的耳目,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将所能知道的一切好消息,都呈报给丞相。这不仅是为了邀功,更是出于对丞相的忠诚与爱戴。丞相待他恩重如山,他无以为报,若能以此等喜事让丞相开怀,纵是冒些风险,也值得!
至于这消息是否百分百准确?史阿犹豫了仅仅一瞬。那两个侍女的对话,听起来不似作伪。而且,丞相出征前,确实常在貂蝉夫人处留宿……时间上也对得上。
再者,这等事,宁可信其有!即便最后证实是假的,也不过是误传,丞相最多斥责他两句打探内宅,但若此事为真,而他知情不报,那才是真的失职!何况,他只是“顺便”一提,将听到的“传闻”告知丞相,由丞相自行判断或派人核实便是。对,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史阿再无犹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一抖缰绳,大喝道:“驾!”
“黑云”长嘶,四蹄几乎腾空,在官道上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撕开沉沉的夜幕,向着东方,向着徐州,向着丞相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寒风扑面,却吹不散他胸中沸腾的热血和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更大的“惊喜”。
他并不知道,这个“顺便”提起的“传闻”,将会在简宇大营中,掀起怎样的波澜。他更不知道,此刻长安丞相府内,那位身怀六甲、心思玲珑的貂蝉夫人,正抚着日渐隆起的腹部,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所想的,是等到那个男人凯旋时,再亲口告诉他这个秘密,给他一个完完整整的、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惊喜。而史阿的“热心”,将彻底打破这份宁静的期待。
命运的轨迹,有时就因这样一个小小的、自认为“忠心”的念头,而悄然偏转。史阿此刻满心想着丞相的狂喜与可能的奖赏,却未曾料到,他这份“额外的忠心”,会带来怎样的不妙后续,会将他,将那位蝉夫人,乃至将丞相,置于何等微妙甚至尴尬的境地。
夜,还很长。路,还很远。正是:
一心邀功报喜频,谁料搅扰锦瑟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