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胡车儿不再有任何废话,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即猛地转身,大步流星而出,厚重的靴子踩在地板上,出沉闷而有力的“咚咚”声,显示其内心的急切与决绝。
胡车儿出了密室,并不回自己住处整理行装,而是径直快步赶往府邸后院的马厩。他的坐骑——一匹神骏异常的骏马,似乎早已感知到主人的气息,不耐烦地打着响鼻,用蹄子刨着地面。机灵的马夫早已得到吩咐,不仅将马匹喂饱饮足,还在鞍袋中备好了清水和肉干。
胡车儿走到爱马身旁,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它肌肉虬结的脖颈,低声道:“老伙计,情况紧急,还得辛苦你再跑一趟硬仗!精神着点!”那马儿仿佛听懂人言,昂嘶鸣一声,声音清越,在静夜中传得很远。
胡车儿翻身而上,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精湛的骑术。他一拉缰绳,双腿轻轻一夹马腹,低喝一声:“驾!”
骏马顿时会意,四蹄腾开,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出了简宇府邸特意开启的后门,瞬间便融入了长安城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
此时已是后半夜,月隐星稀,万籁俱寂。空旷的街道上杳无人迹,只有夏季的凉风掠过屋檐巷口,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凄清。
胡车儿伏低雄壮的身躯,尽量减少风阻,一双虎目在夜色中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前方道路以及两侧屋顶墙角的阴影,警惕任何可能的异常。战马双蹄敲击在青石板路上,出的“哒哒”声,清脆、急促,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传出老远,仿佛战鼓的前奏。
守城的军士显然早已接到严令,远远看见一骑飞奔而来,立刻戒备。待到近前,验过胡车儿手中那枚代表着最高紧急军情的令牌后,不敢有丝毫耽搁,迅而无声地打开了专供紧急军报通行的狭窄侧门。
胡车儿甚至没有减,只是略一提缰绳,战马便如同一道黑色流光,从门缝中疾驰而出,将长安城巨大的黑色轮廓迅甩在身后。官道在微弱的星光下向前延伸,两旁是无边的、沉默的原野。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战马粗重的喘息和急促的马蹄声。
胡车儿心中再无杂念,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快!更快!必须在董承那条老狗反应过来、做出疯狂之举之前,将警报送到丞相手中!他不断俯身,轻轻用马鞭擦拭马颈并不存在的汗水,实际上是鼓励性的拍打,催促着胯下的伙伴将度提升到极限。
一人一骑,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撕裂夜幕,向着简宇大军驻扎的方向,向着决定长安最终命运的地点,疾驰而去。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官道的拐弯处,只留下渐渐远去的、如同骤雨般的马蹄声,敲打在沉睡的大地上,也敲响了董承末日的序曲。
而在长安城内,董府依旧大门紧闭,灯火零星,对这场已然启动、直指其心脏的致命危机,仍旧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短暂的平静,或者说,是风暴眼中最后的死寂里。
董承或许还在为他那“以退为进”的奏表能否迷惑对手而焦灼不安,却不知,他最后的一线生机,已随着胡车儿和那匹骏马的扬长而去,被彻底斩断。命运的绞索,正以更快的度,无情地收紧。
胡车儿那魁梧的身影携带着致命的密信,如同被夜色吞噬般消失在通往城外的官道上。密室之内,烛火似乎因这关键一步的落定而稳定了几分,但那光影交界处的晦暗,却比纯粹的黑暗更令人心悸。
刘晔并未因信使的派出而有丝毫松懈。他缓步再次踱至那面巨大的长安城防图前,这幅由精细帛丝绘制的舆图,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线条与符号,而是即将上演惊心动魄一幕的舞台。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慎重,缓缓拂过代表宫禁的朱红色区块、象征各道城门的厚重标记、标注武库的锐器图形,以及纵横交错、如同血脉般的街衢巷道。他的目光尤其在图上的“董府”位置停留了片刻,那里仿佛是一个即将溃烂的脓疮,需要精准且彻底地清除。
“夫人、伯宁、文优,”刘晔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目光先落在满宠那张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孔上,“胡将军已去,长安城内,吾等需即刻行动,分工协作,方能万无一失。”
他看向满宠,语略快:“伯宁,有劳你即刻调动司隶校尉部所属缇骑、暗探,将董府外围所有通道、街口严密监控起来。许进不许出!同时,派得力人手,盯紧所有与董承过往甚密的官员府邸,特别是那些可能仍对董承抱有同情或与之有潜在勾结之人。但有异动,无需请示,立即拿下,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这番指令充满了铁血意味,正符合满宠执掌刑狱、雷厉风行的风格。
满宠闻言,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只是干脆利落地一抱拳,声音冰冷如铁:“可。某这便去布置,绝不会让一只可疑的蚊蝇飞出掌控。”
说罢,他对刘晔、李儒、蔡琰微一颔,便转身大步离去,黑色的官袍下摆带起一阵冷风,身影迅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他的行动永远像他的判案一样,精准、高效、不留情面。
送走满宠,刘晔的目光转向李儒和蔡琰,继续方才的思路:“伯宁负责锁死董承及其可能的羽翼。然,应对可能的变乱,尤其是丞相入城时的突状况,仍需倚仗京城驻军。此刻若兴师动众,调兵围府,无异于打草惊蛇。我等需行‘外松内紧’之策,令诸将预作准备,引而不。”
李儒微微颔,嘴角那惯常的冷冽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接口道:“子扬兄所虑周详。惊弓之鸟,易折翅而逃,亦可能反啄伤人。不如使其暂觉安全。手令当只言‘近闻京畿或有宵小窥伺,着令各部加强戒备,整饬武备,以备不虞’,含糊其目标,却足以令知情人警醒。”他走到书案旁,开始斟酌措辞。
蔡琰轻移莲步,至窗前望了一眼依旧沉沉的夜色,柔声道:“此策稳妥。既要让利剑出鞘待,又不可让剑光惊了猎物。四位将军皆乃智勇之辈,见此密令,自会明白其中深意。”
决议已定,行动迅即展开。数名精挑细选的信使,皆是简宇府中最为机警可靠之人,他们并非一身戎装,而是作寻常家仆或商贩打扮,悄然从不同的侧门溜出府邸。每人怀中都贴身藏着一枚小小的、冰冷的铜质令符,以及那份由李儒亲笔书写、加盖了丞相府朱红大印的密令绢帛。
他们像水滴融入江河般,悄无声息地没入长安城错综复杂的街巷网络,凭借对地形的熟悉,避开夜间巡逻的金吾卫,向着各自的目的地疾行。马蹄以厚布包裹,踏在青石板上只出沉闷的“噗噗”声,如同暗夜中隐秘的心跳。
信使抵达戒备森严的北军禁营时,已是子夜时分。营门哨塔上的兵士厉声喝问,验明令符后,才放行引至中军大帐。
吴匡并未安寝。他身着一袭深色常服,外罩一件半旧皮甲,正就着案头一盏孤灯,仔细查阅近日的巡防记录。烛光映照着他那张饱经风霜、线条硬朗的面庞,眉心一道深深的竖纹,显示出其常年思虑甚重。
作为曾历经何进、董卓之乱,最终在简宇麾下重掌禁军的老将,他对于长安城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抱有近乎本能的警惕。
信使恭敬地呈上密令。吴匡接过,并未立刻展开,而是先仔细摩挲了一下绢帛的质地,又就着灯光查验了印信的细节,确认无误后,方才缓缓展开阅读。他的目光在“以备不虞”四个字上停留了足足三息时间,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但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放下绢帛,对侍立帐中、如同影子般的心腹都尉沉声道:“传令下去:自明晨起,各营以‘春季操演’为名,全面检查兵甲器械,清点库府存粮箭矢。哨探巡逻批次增加三成,暗哨布设范围向外延伸一里。营中各级将佐,无令不得擅离,告假者一律暂缓。”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记住,动静要控制在最小范围,对外只言例行操演,不得引起任何无端猜测。”那都尉心领神会,抱拳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帐。
吴匡则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董府位置,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整个北军禁营在他的意志下,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开始悄然绷紧肌肉,进入了一种高度戒备的临战状态。
并州军大营位于城西,氛围与纪律严明的禁营不同,隐隐带着几分边地士卒特有的剽悍与散漫。李肃的中军帐内,灯火通明,他正与一副残局对弈,手边放着一壶温酒。他年岁与吴匡相仿,但气质更显精悍灵动,眼角眉梢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算计。接到密令,他并未像吴匡那般谨慎查验,只是扫了一眼印信,便迅浏览内容。
看到“以备不虞”四字,李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仿佛嗅到了猎物的狐狸。他放下绢帛,执起一枚棋子,在指尖把玩,对侍立的副将低声道:“看来,咱们这位国舅爷,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呷了一口温酒,继续道:“去,传我的令:让儿郎们把家伙事儿都拾掇利索了,马喂饱,箭磨快。从今夜起,夜间巡哨给老子增加两倍,营墙四周多设暗桩。没有我的手令,便是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大营去。”副将领命而去。李肃独自对弈,将那枚棋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一角,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董承啊董承,你倒是给了我一个在丞相面前再立一功的机会。”
管亥的营垒驻扎在城外不远处,条件相对简陋,但秩序井然,透着一股草莽豪杰特有的粗犷气息。管亥本人正赤着上身,在营帐前的空地上挥舞着一柄沉重的开山斧,虎虎生风,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在火把照耀下闪闪光。他形如铁塔,虬髯如戟,吼声如雷。
亲兵引信使到来,管亥停下动作,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他不识字,由识字的亲兵将命令念给他听。当听到“加强戒备,以备不虞”时,管亥环眼一瞪,声如洪钟:“啥?有仗打了?是不是要收拾哪个不开眼的,敢跟简大哥过不去?”
亲兵低声解释可能的目标。管亥顿时须戟张,兴奋地一拍胸膛:“直娘贼!早就看那帮鸟官不顺眼了!儿郎们!”他转身对闻声聚拢过来的部众吼道,“都听见没?上头让咱们准备好!把你们的刀枪都给老子磨得雪亮,弓弦检查好!等着!等简大哥一声令下,咱们就冲进城去,砍他个人仰马翻!”
他单纯的忠诚和好战情绪瞬间点燃了营垒,黄巾旧部们嗷嗷叫唤,迅行动起来,虽然喧嚣,却被严格约束在营区之内,如同一群被圈住却已闻见血腥味的饿狼。
孙策的驻地则洋溢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活力。虽已是深夜,孙策仍一身短打,在庭院中练习家传的霸王枪法,枪出如龙,寒星点点,矫健的身姿在月光下宛如游龙。作为丞相的义弟,他因未能随军西征而憋着一股劲,此刻正将全部精力倾泻于武艺之中。
接到密令,孙策收枪而立,接过绢帛快浏览。当“以备不虞”和那方熟悉的相府大印映入眼帘时,他先是一怔,随即,那双明亮如星的眸子里瞬间爆出灼热的光彩!所有的郁闷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赋予重任的巨大荣耀感和沸腾的战意!
“好!太好了!”他忍不住低喝一声,用力攥紧拳头,指节白,年轻俊朗的脸庞因激动而泛红,“兄长果然将守护京城、肃清奸佞的重任托付于我!此乃信任,亦是考验!”
先前简宇出征不带上他,他跟简宇抱怨,简宇只是笑了笑,说他会明白的。当时自己还不明白,看来兄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立刻对闻讯赶来的几位江东旧将朗声道:“诸位!丞相有令,京畿或有变故,着我等严加戒备,随时听调!此正是我江东儿郎显忠勇、报知遇之时!传令各部,即刻起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务必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
他的声音清越激昂,充满了自信与力量。整个江东兵驻地在孙策的感染下,迅进入了一种高效而亢奋的战备状态,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蓄势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