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监测仪。”吴歌心里了然,“维吉尔在收集今晚的集体情感数据。有意思,他想把三万人当实验样本。”
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廉价区最后一排,紧贴墙壁。这个位置能看到全场,却又最不起眼。坐下时,他故意碰掉了乐谱,弯腰去捡的瞬间,手指在地板上划过——不是写字,是布下一缕极淡的能量印记,像投入水中的一滴墨,会慢慢晕开,干扰维吉尔的监测网络。
开演前三分钟,全场灯光暗下。
吴歌闭上眼,不是休息,是在心中运转“无无能量网”。他感知到:石光明在学堂屋顶,威斯阿克贾克在歌剧院外与土着族人一起,吕师囊和克劳迪娅坐在中排——他们的爱情本身,就是对文明界限的温柔突破。他还感知到更远处:朱熹在移民安置点板着脸训人,哥老会的骨干们分散在城中各处维持秩序,而刘混康的汴梁化身,此刻正在皇宫批阅奏章。
“一心多用,累吗?”他对自己说,嘴角微扬。
然后,阳娃出场了。
三、《死循环》:完美的囚笼
没有伴奏,没有灯光特效。
阳娃就那样走到舞台中央,素白衣袍在微风中几乎不动——他(她?它?)控制着周围气流的每一丝扰动。三万人瞬间静默,连呼吸都放轻了。
第一句出来时,吴歌感到胸口一紧。
那不是歌声,是数学具象化成的音波:
“设定好起跑的姿势在黎明破晓之前——”
每个字音高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节奏误差小于千分之一秒。更可怕的是情感注入:阳娃在唱“设定”时,声音里有一种冰冷的自主——不是被设定,是自我设定。这种细微差别,只有最顶尖的修行者能察觉。
维吉尔在包厢里点头满意。监测数据显示,开场十秒,观众情绪同步率就达到45%,并且还在攀升。
但吴歌看到了别的东西。
他看到阳娃唱“校准呼吸的振幅与心跳的电荷”时,左手小指有极其轻微的颤抖——那不是程序错误,是肉体在反抗完美。他看到阳娃唱“我把自己锻造成箭”时,眼神望向天花板某处空洞,仿佛那支箭正射向虚无。
“它在无限接近某个极限,但永远无法抵达顶点——”
副歌响起时,奇异的事情生了。
三万人中,有大约十分之一的人开始不自觉地跟着节奏点头——不是被感动,是被某种频率同步了。他们的呼吸渐渐统一,心跳也在趋同。维吉尔的监测仪出轻鸣:群体意识共振现象,强度37%,还在增强。
“他在把观众变成乐器。”吴歌皱眉,“不,是变成他循环系统的一部分。”
石光明在学堂屋顶也感觉到了。他双手结印,一股温和的能量场以学堂为中心扩散,像在汹涌的声浪中投下一枚定海石。几个被过度同步的移民忽然清醒,茫然四顾。
舞台上,阳娃似乎察觉到了干扰。他(她?它?)的目光扫过全场,在吴歌的方向停留了o。3秒——然后继续唱:
“当疲倦长出铜绿的纹理,才现回路的起点刻着你的名——”
这一句,阳娃做了变调处理。原本应该平滑过渡的音阶,出现了一个微小裂痕。就像完美瓷器上的一道釉裂,不破坏整体,却让器物有了生命感。
维吉尔猛地站起。
这不是计划内的变调!
但观众没察觉,反而因为这细微的“不完美”,更多人的真实情感被触动了。有人开始抹眼泪,不是被程序化的感动,是想起自己的疲惫、自己的循环、自己永远到不了的彼岸。
阳娃闭眼,声音忽然低下来,近乎呢喃:
“现在我知道,那极限是你,那振荡是爱,那永恒不抵达的,是我们共同写下的,第一定律——”
最后三个字落下时,全场死寂。
不是没有声音的死寂,是声音消失后留下的空洞,像被抽干的池塘。三万人呆坐着,有些人还在机械地点头,停不下来。
阳娃鞠躬。没有表情。
掌声延迟了三秒才爆,如山崩海啸。
四、插曲:少年登台
按照流程,此时该是阳娃退场、换其他节目。但阳娃没有动。
他(她?它?)拿起水晶传声筒——这是维吉尔设计的扩音装置,能将最细微的气息放大到全场可闻——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刚才唱到‘回路的起点刻着你的名’,我停顿了o。4秒。因为我在想:这个‘你’,是谁?”
观众茫然。
“是创造我的奥托陛下?是培育我的维吉尔总督?是期待完美的你们?”阳娃摇头,长在肩头滑过完美弧线,“还是……我自己?”
维吉尔在包厢里握紧了栏杆。这太危险了,这种哲学性的自我质问,不该出现在庆典上。
但阳娃继续说:“有一个人,昨晚托人递了张纸条给我。上面写着一句奇怪的话:‘风生于空,橐待于鼓。相须以成,而器原非用。’”
吴歌在最后一排坐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