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了。
阳娃独自站在镜前,看着十二个自己。然后,他(她?它?)做了个从未做过的动作:故意弄乱了一缕头。
那一缕不驯服的丝垂在额前,破坏了整个画面的对称。
阳娃凝视着这个不完美的自己,很久。
五、深夜,两个系统
子时,歌剧院顶层。
阳娃盘腿坐在星象仪中央,进入冥想状态。他(她?它?)的呼吸调节到每分钟三次,心跳降至每分钟二十下,新陈代谢几乎停止——这是维吉尔设计的“能量蓄积模式”,可以在不睡眠的情况下恢复精力。
但今夜,阳娃偷偷调整了一个参数。
冥想深度:从99。9%降至99。8%。
那o。1%的“不纯粹”,让一缕意识飘了出去。不是通过能量网,不是通过任何自然手段,只是最原始的——想象。
那缕意识飘过夜空,降落在混沌街。
它“看见”刘混康还没睡。这个哥老会领蹲在屋顶上,正用一套古怪的手势“指挥”夜风——不,是在测试风向变化与能量网波动的关联。他浑身脏兮兮,下午吃的辣椒油还在衣襟上留着渍,左手小指包着布条(下午学打铁时烫伤了),但眼睛亮得像星辰。
阳娃的意识“听”见刘混康在哼歌。
根本不成调,忽而像草原牧歌,忽而像船工号子,忽而又变成罗马圣咏的片段——全唱错了音。
“他在浪费。”阳娃的本体想,“那种嗓音条件,如果经过训练……”
但那一缕飘出的意识,却捕捉到别的东西:刘混康的混沌哼唱,无意中与夜风的频率、远处河流的水声、甚至地下虫鸣的节奏,形成了某种共振。这种共振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它在变化。每秒钟都在变。
它活着。
而阳娃自己的完美歌声,虽然强大到能让三万人流泪,却是“死”的——每次演唱都是前一次的精确复刻,误差小于百万分之一。
那一缕意识还想观察更多,但99。8%的冥想深度开始反噬。阳娃不得不收回它。
回归本体的瞬间,海量数据涌入:
·混沌街空气微粒浓度:比歌剧院高437%
·环境噪音平均分贝:72(歌剧院夜间为31)
·微生物种类:多达8932种(歌剧院仅127种)
·能量流紊乱度:指数级复杂
无序。混乱。低效。
但阳娃注意到一个被忽略的数据点:混沌街的“信息生成率”,是歌剧院的五百倍。每秒钟,那里的人们在产生新的词汇、新的手势、新的食物搭配、新的生存策略——虽然99。9%都会被淘汰,但那o。1%……
“学习。”阳娃喃喃道。
就在这时,维吉尔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玉碗:“你要的担担面。我让厨师在无菌厨房复刻的,所有成分经过检测。”
碗里的面条排列整齐,辣油均匀分布,葱花以完美间距洒落。
阳娃看着这碗“完美的担担面”,沉默了很久。
“谢谢。”最终他(她?它?)说,“但我现在不饿了。”
六、黎明前:各自的道路
寅时初刻,刘混康从屋顶跳下,拍了拍身上的露水。
他走到哥老会总部门口——那其实只是个扩建过的院子,门前挂着歪歪扭扭的牌匾,字是他自己写的,丑得很有风格。
赵铁骨正在院里磨刀,抬头问:“吴哥,今天学啥?”
“学认星星。”刘混康指着将褪的夜空,“罗马人叫那些星座一个名儿,大宋人叫另一个名儿,土着人又有一套说法。咱们得全学会,然后编个新的。”
“编新的干啥?”
“因为咱们走的是新路。”刘混康咧嘴笑,“新路上得有新星星,照新方向。”
他走进屋,开始处理文书——移民安置、土地分配、与土着部落的谈判记录、罗马驻军的动向……每一件事都复杂混乱,彼此矛盾。但刘混康处理得飞快,常在文件边缘画些古怪符号。那些符号看似随意,实则是在将具体问题抽象化,再通过能量网进行并行计算。
这就是他的“混沌算法”:把千万个问题同时抛入脑中,任它们碰撞、重组、突变,最后等解决方案自己“浮现”。
效率不如阳娃的精确计算,但——有时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