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今早,在处理“罗马与大宋移民争水井”的纠纷时,刘混康突然想到:为什么不挖个新井?不,为什么不教双方一起挖个新式井——用罗马的拱券结构防止坍塌,用大宋的竹管引水系统,再用土着的选址知识找水源?
这个方案需要三方合作,比单纯判决谁对谁错复杂百倍。
但一旦做成,他们学会的就不只是分享水井,而是如何合作。
“德者,得也。”刘混康在方案上画了个圈,轻声自语,“边做边得,边得边走。”
而此刻的歌剧院顶层,阳娃结束了冥想。
他(她?它?)走到窗前,看着东方渐白的天空。朝霞——这座城的名字——正在天际晕染开来。那不是一种颜色,是千万种颜色在无序混合,每一秒都在变化,永远不会重复。
完美吗?不。
美吗?是的。
阳娃抬起手,试图在空气中勾勒朝霞的色彩渐变曲线。但手指停住了——因为突然意识到:真正的朝霞,无法用函数描述。
它混沌。
它浪费——把光散射到根本无人看见的云层背面。
它低效——用整个天空只为了呈现片刻的绚烂。
但它活着。
阳娃转身,走到那碗已经凉透的、完美的担担面前。犹豫了三秒——对人类来说只是一瞬,对他(她?它?)来说却是进行了七百三十万次利弊计算。
最终,阳娃拿起筷子。
夹起面条。
送入口中。
咀嚼。
辣味炸开,麻味紧随,然后是复合的香气——花椒、花生碎、肉臊、醋……
阳娃的生理监测系统立刻警报:检测到二十七种未在计划内的化合物!建议吐出!建议排异程序!
但阳娃继续咀嚼。
吞咽。
然后,这个完美的造物,被辣得咳嗽起来——咳嗽的节奏是混乱的,不在任何计算之中。
咳嗽完后,阳娃看着碗里剩下的面,又看看镜中自己泛红的脸。
“错误。”他(她?它?)轻声说,“但产生了新的味觉神经元连接。”
停顿。
“这就是……学习?”
窗外,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朝霞城醒了。罗马军团的操练号角,大宋移民的晨市叫卖,土着祭司的晨祷吟唱,哥老会学堂的晨读声——所有这些声音混在一起,无序,混乱,生机勃勃。
歌剧院里,阳娃开始准备今天的声乐练习。一切都会回归精确,回归完美。
但那碗担担面的味道,还在舌尖。
而在混沌街,刘混康已经吃完第五顿早餐(他每尝一个摊子就吃一点),正蹲在路边看蚂蚁搬家。蚂蚁的路径看似混乱,实则高效——它们用信息素通讯,每只蚂蚁都在贡献局部信息,整体涌现出智慧。
“有意思。”刘混康用草茎拨弄地面,给蚂蚁制造障碍。
蚂蚁们乱了一阵,然后迅找到新路径——比原先的更短。
“你看,”刘混康对旁边的赵铁骨说,“犯错,调整,进步。天道如此。”
远处,歌剧院的金色穹顶在朝阳下闪耀,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近处,混沌街的炊烟袅袅升起,像无数条活着、扭动、变幻的路。
两个系统,两种存在方式。
一个追求在静止中永恒完美。
一个相信在流动中边走边得。
而朝霞城的未来,将在这混沌与秩序的张力中,被书写成无人能预见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