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娃转身下楼。走到楼梯拐角时,他(她?它?)停顿了一瞬,用手指在栏杆的灰尘上画了一个图形——正是刘混康下午在墙上画的,那个符箓与马赛克的杂交体。
然后抹去。
四、演唱会:秩序中的裂缝
当晚,三万人挤满歌剧院及周边广场。
当阳娃出场时,声浪几乎掀翻屋顶。无数双手伸向舞台,无数双眼睛饱含泪水——这个雌雄同体的存在,对罗马人来说是美学奇迹,对大宋移民来说是哲学象征,对土着来说是大地灵性的化身。
《灰色》。《坤》。《朝霞》。
每歌都完美无瑕。阳娃的声音像是经过数学计算的情感释放剂:该高昂时让全场血脉贲张,该低沉时让万人静默哽咽。维吉尔在包厢里满意地记录:今晚的集体情绪同步率达到惊人的89。7%,又创新高。
然后,最后一曲。
《云霄里的王者》。
前奏响起时,阳娃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她?它?)抬头看向天花板,仿佛能透过穹顶看到星空。这个动作不在排练之列。
“我曾在云霄漫步——”第一句出口,完美。
但唱到第二段副歌时,维吉尔猛地坐直身体。
不对。
阳娃在即兴变调——不,不是即兴,那变调复杂到人类不可能即兴完成,必然是经过精密计算的。但为什么?这歌已经完美了,为什么要改?
新旋律有一种……缺口感。就像完美圆形被故意凿出一个微小凹痕。就像永恒循环被插入一个停顿。
歌词也变了。原版是:
“羽翼被镀金,啼鸣被谱曲他们爱我胜过爱风暴的真相”
阳娃唱的是:
“羽翼想沾泥,啼鸣想走音也许风暴本就是错误的飞翔”
台下观众可能没察觉细微差别,但维吉尔浑身冰凉。他看向舞台上的创造物——阳娃闭着眼,但眼角有光闪烁。
那是眼泪吗?
不可能。情绪波动指数应该接近于零。
演唱结束了。掌声雷动,鲜花如雨。阳娃鞠躬谢幕,动作精确到角度。回到后台后,维吉尔立刻冲进休息室。
“刚才的变调,”维吉尔努力保持平静,“有什么特殊用意?”
阳娃正在卸妆——如果那能叫妆的话,只是一层极薄的珍珠粉。他(她?它?)从镜中看向维吉尔:
“我在实验。”
“实验什么?”
“错误的价值。”阳娃说,“我计算过,那个变调会让o。3%的听众产生不适感。但也会让1。7%的听众——通常是那些生活最混乱的移民——产生更深的共鸣。净收益1。4%。”
维吉尔松了口气。还是计算,还是理性。
“下次这种实验,请提前报备。”
“好的。”阳娃点头。
但维吉尔转身离开时,阳娃轻声补充了一句——轻到几乎听不见:
“另外,我想尝尝担担面。”
维吉尔僵在门口。
“什么?”
“混沌街的担担面。”阳娃依然背对着他,“我计算了营养成分,虽然不均衡,但包含三十七种我的食谱中没有的化合物。我想测试它们对我体内循环的影响。”
“……我会让人买来。”
“不。”阳娃终于转过身,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渴望”的表情,“我想自己去。坐在街边,用不标准的姿势拿筷子,也许还会被辣到咳嗽。”
沉默。
长久的沉默。
维吉尔最终说:“你是完美的象征。不能出现在那种混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