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老崔去沈阳大概还要多久。
老崔瞥了一眼路边,随口说道:“一小时二十三分钟。”
“有零有整的,这么精确?”
路上什么参照物都没有,我以为老崔在蒙我。
“这条路我常年跑,要不是路上有车有行人,我闭着眼开都行。”
袁大头这会儿又不着急回沈阳了,嘴里嘟囔着,“一个小时就到了?这么快啊……老崔,开车最重要的就是安全,你可慢点开,我们不着急。”
老崔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在想什么,其实大伙的心里都清楚。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为了不那么无聊,四个人谈天说地,聊了很多。
老崔说他是黑龙江人,年轻时在部队当过两年汽车兵,复原后在本溪钢铁厂开大车。
他是先拉煤,后拉钢,勤勤恳恳,一干就是十几年。
93年,国企进一步推行改制重组,本钢作为国企,也在改制的序列当中。
老崔所在的运输部门面临人员精简,不少司机因此买断工龄,卷铺盖卷儿回家了。
老崔左右逢源,为人仗义,这种人在企业很吃得开,再怎么改制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饭碗保住了,问题却出现了。
通过这次改制和近些年开大车的经验,老崔敏锐的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成车成车的钢铁,没有用在家乡的建设,反而源源不断的驶出山海关,一路南下,运向了南方的城市。
老崔没有文化,不懂什么叫经济重心南移,他只知道未来一定是南面更好赚钱,更有展。
于是他毅然决然的辞去了工作,准备到南面拼一拼,闯一闯。
至于打拼的过程,老崔没说。
其实说不说都一样,结局可想而知。
他这不是还在开大车吗,如果真混好了,早就成小老板了。
99年,老崔灰头土脸的回到东北老家,掏空了所有积蓄,又东筹西借,买了一辆半挂,准备自己拉活。
起初一单长途生意都没有,给老崔愁的,屌毛都白了。
没曾想转过来年,峰回路转,老崔自己都没料到,他还能赶上政策调整的红利。
原来,2ooo年国家批文,撤销天津武清县,改设武清区。
这可不是空喊口号的那种区县调整,相应的配套设施也得一并跟上。
政策一出,天津武清区的施工量激增,自然而然的需要更多的建筑耗材。
老崔在本钢开车的时候,和当地人打过交道,顺理成章的加入其中,跑起了业务。
干货运这一行,有句话叫:“饿死不拉卷,穷死不拉管。”
老崔欠了一屁股饥荒,还管得了那些?什么赚钱拉什么,拼了命的往死里干。
要说那个年代,开半挂搞货运还属于暴利行业,没到两年,老崔就把饥荒全还完了,余富出来的钱,又在黑龙江老家盖起了三间大瓦房。
生活好了,也犯不着拼命了。
现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干着,拉木材拉石料,有时候还会拉铜铁,总之就是不拉钢卷和钢管了……
老崔说完,点上一支烟,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
他过往的二十年,就如同这烟雾一般,随着不可阻挡的车轮,慢慢消散在风中。
我很喜欢听这些杂七杂八的故事。
总感觉听了别人的过往,就好像多了一世的轮回。
袁大头可不这么想,他对老崔的故事一点都不感兴趣,而且还嫌老崔说话磨叽。
这小子的屁股,一路上就没正当过,拧着身子一直追问蒲桃是哪里人,家里都有谁,为什么要出来跟大车。
蒲桃大大方方,也很健谈。
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出生在天津武清,又在北京长大,辗转四省二十八县,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袁大头问:“你是跟车走了很多城市吗?”
蒲桃摇了摇头,披上一件外衣,蜷缩成一团,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蒲桃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这对父母也是神人,除了不管孩子,剩下的什么都干,没几年就把自己折腾进局子踩缝纫机去了。
小蒲桃无依无靠,只能暂时居住在姥姥姥爷家。
姥爷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也没个正经手艺,为了过活,只能琢磨点剑走偏锋的营生。
说来也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