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为善平日里有个做事细致的习惯,尤其是在御前行走,他总会事无巨细的将皇吩咐的事情办妥了。
此时再回话,他的语调平稳了不少。
“回皇上,奴才查清了。”
他语气顿了顿,瞥了一眼正在磕头的灰袍太监,继续回道。
“这李余是偏殿的洒扫太监,今日逢他亡母忌日,在宫中烧纸是为祭奠。”
“他趁着换值的空隙,提前算好了时间,拿了库房中存留的火折子,又在帐册上改了几笔,才让库房的管事太监没察觉出来。”
“原本此事会被搪塞过去,但今日风急。带着火星子的纸钱被风卷着吹到了屋檐上,才烧起了这场火。”
越是这种容易引火烧身的时候,黄为善的语气越是出奇的平静。
他明白皇上需要他做的,是充当一双多余的眼睛和手,做好本分之内的事,陈述事实。
所以在开口的一瞬间,他去掉了原本准备帮余安求情的几句话,将情绪放稳了些。
磕头声依旧带有节奏的在耳边响起。
姜承肆沉默不知抉择,只是……他的心弦似有一瞬被触响了。
亡母忌日。
他在心底沉声重复了一遍。
自母妃病逝,姜承肆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去过皇陵了。
按照祖制,他本该每年逢节都去敬香祭祀。
可母妃生前对他百般疏忽,连关怀都少得可怜。
他又何必再去让自己忆起幼时的伤心事。
姜承肆面上的阴云散去了些,他淡然环视了一周的宫人。
如料想般,除却黄为善,院中众人无一不着抖。
呵。
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这满院子的太监和侍卫,此时不知将他想得怎样暴虐嗜血呢!
或许正等着他一声令下就印证自己的行径,第二日再将话传到各宫,让他这歌皇上的名声再坏上一些。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诛九族?
他偏不按着这些人的猜想去做。
“好啊,既然喜欢尽孝,便在明年朝祭日前刻出三千张纸钱出来。”
“若有一张残缺不齐,朕亲自砍了你的脑袋!”
姜承肆冷声开口,骤然从身旁的御前侍卫的腰间抽出一柄佩剑,扔在李余身前。
白刃落在地上的一瞬,出清脆的敲击声。
溅起的血水混着污泥,星星点点的染了跪地之人满身。
他停下刚刚一直重复的动作,顶着自个儿磕得有些昏的脑袋,抬头看向那已经远去的圣驾,才觉自己似是从鬼门关走过了一劫。
“奴才李余,叩谢皇上圣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擦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水,也分不清其中参杂了多少泪,只知道用自己生平最大的嗓音赖谢恩。
一连喊了三遍,直到嗓音都有些嘶哑了,情绪才稍显稳定。
从磕头的那一瞬间起,他已经替自己想过了无数种死法。
最后在自己头上降临的,却是唯一未想到的结果。
自己和父亲的命……都保住了。
养心殿外的宫道上。
刚从杂物间放置好木桶的夏鸣正拖着乏累的身子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