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广西,丰年过年吃上几顿饱饭都弥足奢侈。
梁大河是北殿占据武宣县城期间,在县衙前的粥棚领粥喝时,觉得北殿很像说书人口中的义师,和过往造反的天地会大不相同,举家加入北殿的。
他的两个儿子现在全都在北殿服役,驻防于岳州前线。
最初梁大河只是抱着混口吃的想法,在乱世中能苟活一天是一天。
彭刚在广西之时向他们许诺日后打下一片根据地,就给他们分田。
彭刚的话,梁大河是相信的,北王一言九鼎,向来说话算话,从未对他们食言过。
可他总觉得这一天可能很遥远,毕竟自古造反成者少,败者多,梁大河总觉得自己等不到这一天。
不想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他们一家人是如此的幸运,全都安然无恙地跟随彭刚从平在山出,一路转战来到了武昌。
李黄氏则抱着那块写有自己和儿子名字的田牌,跪在冰冷的泥地上,把木牌紧紧贴在胸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在田牌的字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她仰起头,对着铅灰色的苍穹,泪如雨下,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嘶喊:“当家的!你看见了吗!北王殿下给咱们家分田啦,狗儿有田了!有田了啊——!”
比起梁大河一家,李黄氏一家就没那么幸运了。
李黄氏一家是平在山时期就已经追随彭刚的老人。
彼时贵县天地会闹的很凶,张嘉祥在贵县攻城掠墟,杀了不少人,连丘家都未能幸免。
在莲花山烧炭的李黄氏一家听说平在山的彭团董招烧炭工,遂举家渡过黔江,来投彭刚。
她的丈夫在东乡会战期间,和向荣所部的楚军对战之时,冲在最前头,用长枪刺死了三名镇筸兵,还夺了门劈山炮。
不幸的是在追击楚军、镇筸兵途中,她丈夫中了清军的炮,身负重伤,没能扛过去,留下他们孤儿寡母。
均分田地之时,李黄氏还担心自己家里没有男人,分田地时殿里会偏心。
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殿里不仅没有偏心,还对他们家很照顾,他们家入了批分田的名单,还直接被分配在了武昌城郊的南苑村。
李黄氏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语重心长的对狗儿说道:“狗儿啊,一定要记着北王殿下的恩情,没有北王,咱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在浔州府了。
过些年头,等你长到了十六岁,也像你爹一样,给北王当圣兵,打江山。”
狗儿咬着嘴唇,坚定地点了点头。
南苑村分田地毕,旧时北殿的管营,现在南苑村的农会理事莫延望来到李黄氏一家的居所,寻李黄氏。
说是居所,其实不过是从殿里领来的一顶帐篷,作为临时住所。
倒不是说殿里舍不得分武昌城城郊的宅院。
清廷的湖北巡抚常大淳在太平军攻打武昌城之前,一把火把武昌外城民居烧得干干净净。
北殿主力移驻武昌的这些日子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清理武昌城外的废墟,清理到现在,也才堪堪清理完毕。
南苑村的房屋,十不存一二,较为完好的几处宅院又要留作公用,压根无宅院可分。
“狗儿他娘,前些日子交代你做的锦旗做好了么?”莫延望对李黄氏说道。
“诶!”李黄氏忙应了声,说话间,李黄氏已经拿出一面绣好字的锦旗,交由莫延望过目。
“做好啦,农会专门交代的事情,岂敢怠慢,都是照着纸上的字绣的,莫理事请过目。”
贵县的九亩四分薄田,四亩二分油茶林还在自家手里头,莫家未破落之时,莫延望读过几年私塾,认得字。
他接过锦旗,细细查看了一番锦旗上所绣之字。
奉北王诰谕,赐万民圣田。
承北王圣心,解百姓倒悬。
感北王六千岁天恩,暨清田队劳苦。
江夏县南苑村新获圣田之农户,恭颂。
“不错,不错,狗儿他娘的女红果然一绝,难怪在女营之时做得军袍抢手,能攒下那么多工分卡。”莫延望赞道。
“工分卡可还能换粮?”提到工分卡的事情,李黄氏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