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所说的“新异”即国运,在朱寅看来就是革新即国运,说的太对了。
无论历史上的历朝历代,还是后世各国,无不以新异即革新带来国运。用徐渭的话说就是“势”。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进步展的新动力。
失去国运的王朝,就是失去了“势”,成为僵化之躯,也就只能等死了。
真是盛世危言,足以为鉴啊。
徐渭总结的金木水火土五维之新异,其实就是体制革新、思想革新、教育革新、技术革新、军事革新。
大明若真的推行这五大革新,岂止是能阻止满清入关?华夏必然会再度崛起,恢复汉唐霸业,文明之光普照世界。
这个高智商的绍兴老师爷真是厉害。可惜这种国士,历史上却困顿科举,终身不能入仕为官,被世人视为疯癫之人。
汉人智商卓绝,可惜大明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才,都被八股取士制度扼杀禁锢。
徐渭的话能窥探后世“天机”,朱寅也不觉得奇怪。
晚明之季,本就在酝酿着一场深刻的、足以引千年之巨变的“新异”,思想端就是王阳明的“心学”。
心学是颠覆式的思想。王阳明之后,心学大家辈出,思想熠熠生辉。如“百姓日用即道”、“淮南格物论”、“即物穷理”、“天下为主君为客”等等,科技更新和社会变革的思想越来越成熟,后来成为日本明治维新的思想基础。
徐渭的思想,不是凭空蹦出来的。
可惜的是,晚明的思想变革,引起了保守顽固的统治阶层的警惕和仇视。他们视新思想为洪水猛兽,以卫道为名钳制打压,极大延缓了革新思想的展。
本来,他们最终是阻止不了的,只能延缓这个过程。
随着明末资本主义的展,保守势力日益衰败,革新的社会土壤日趋完善,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就算大明亡了,可只要汉家天下没亡,革新仍然会生,甚至来的更快。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好死不死的是,杀千刀的满清入关了。
满清入关,乃是亡天下!
满清有国运,当然也有它自己的“新异”。但满清的新异是变夏为夷,属于颠覆主权的新异,不是进步思想的“新异”。
满洲人是中国历史上最狡猾、最精巧、最恶毒的异族统治者。他们趁着中原内战坐收渔人之利,窃取华夏神器,自然要大开倒车。
在锋利屠刀和绵密文网的绞杀下,满清硬生生的打断了明末以来的思潮进步。
现在,女真诸部实力严重削弱,努尔哈赤已经很难统一女真。满清诞生的可能不大了。可难道没有第二个“满清”?
女真人的威胁小了,日本的威胁也小了。可是有没有可能,在历史的诡变之下,出现新的威胁?
朱寅想到这里,却听徐渭继续说道:“我在靖州(吕宋)当了几年刺史,对南洋有些了解,也多次和洋夷打过交道,看了不少洋夷之物。”
“这越是了解他们,我就越是不敢轻视。西洋人器物之精巧,思辨之严谨,识见之广博,武德之充沛,体制之精细,大有后来居上之势,更有一种朝气蓬勃、奋上进之气,委实非同小可。”
“他们人虽少,却能凌驾百倍、千倍之土著,如牧牛马,然其上。反观我汉人,以亿万之民众,至今都未驯服区区夷狄,何也?”
朱寅道:“请先生教我。”
徐渭拱手道:“愚以为,西洋新异之变,必然极大,极广,极深。故其国运之强,已然脱本国,远及海外。而我大明缺乏新异之力,乃是无势之水,无力入海,难以及远,自然对近在咫尺的夷狄也无可奈何。”
“天道无常方为至理,太祖之制不可再守,否则就是刻舟求剑。只要我大明主动求变,具备新异之势,国运重生,便能像洋夷那样,远及万里之外。遑论周边异族?”
“等到主公夺回帝位,还请主公以决然之心,冒天下之大不韪,废弃祖制,革故鼎新,锐意变法。唯此,大明国运才能挽回。否则,主公便是当了皇帝,只怕也是亡国之君,又何必去争呢?”
“不过,我观主公早有变法之志。只怕主公心中所想,高山大壑,深谷藏舟,远非我所能揣度。”
“主公心系苍生,怎是为了一己之私争夺帝位?主公既然出乎公心大义,为了天下盛世才争,当然胸有成竹,心怀大略。老朽这番话,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朱寅欣然颔,“英雄所见略同。先生之言,与我心有戚戚焉。先生放心,只要我掌天下大权,敢教日月换新天,不合时宜的祖制,我不会遵从。先生期盼的新异,早已在我心中。比如这八股取士,定然废除。”
徐渭笑道:“果不其然啊,主公真是命世之君,救世之主,老朽先为陛…主公贺!”
朱寅坐直身子,正色道:“若我真能继位,先生就是大明宰相,中书令或尚书令!”
徐渭神色期待的抚须道:“老朽以为,还是中书令更适合我。”
…
第二天,朱寅公布告示,以大明朝廷和经略使的名义,赈济高丽百姓。缴获的近二十万倭寇军粮,全部用来赈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