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淮见朱寅对郝杰不假颜色,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恭喜稚虎先生接任经略使,愿稚虎先生接掌兵权之后,勤于王师,激励将士,扭转局面,为皇上再立新功。到时,稚虎先生深孚众望,天下传颂,岂非国朝佳话?”
话里有话,用意十分险恶。
他也不怕朱寅。他是皇帝的心腹太监,朱寅除非疯了,否则又能如何?
朱寅神色淡然的看着高淮,“高公公身为监军,在朝鲜劳苦功高,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勤劳。等到高公公回京,陛下一定重重有赏。”
高淮冷笑一声,“我会不会受赏,都是爷爷说了算,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爷爷让我死,我不敢生。爷爷让我生,我不敢死。至于其他人,又能如何呢?”
巡按御史钱世祯怒道:“高公公!朱经略乃钦差大臣,持尚方剑统筹军务,高公公却已不是钦差军使,眼下说话该有些分寸!”
“分寸?”高淮仰着鼻孔,“对你们这些文臣,我已经够分寸了。我是皇爷的奴才,比你们更亲近皇爷。倒是你们,在我面前说话该有些分寸。别以为中了进士做了官,就能在我面前摆读书相公的架子。”
“我的确不再是钦差监军使,可我还是御马监掌印太监!还兼着乾清宫总管,阁臣在我面前,也该让我三分。”
“你,你…”钱世祯满脸通红,气的说不出话来。
眼下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而是秀才遇到太监,才是有理说不清!
高淮几句话压制了钱世祯,又对朱寅说道:“朱稚虎!我就是离开了朝鲜,也会替皇爷盯着你们!别打量宫里没人在朝鲜了,你们就能如何!”
“你在朝鲜打的好便罢,你要是打不好…不等皇爷下旨拿你,我就要弹劾你!听清楚了?!”
高淮之所以如此无礼,当然是因为朱寅和钱世祯没有给他面子,他要报复一番,找回场子。
同时,他也想故意激怒朱寅,然后当场羞辱,让朱寅颜面尽失,最好打起来,然后回京后再给朱寅按上一个跋扈的罪名。
众人都是愣住了。
朱经略使一到,居然被高淮这个已经解职的太监训斥?
戚继光等人都是怒火中烧,却都没有作。眼下,真不是作的时候。别说他们,就是内阁大臣,也拿高淮没办法。
因为此獠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
朱寅忽然笑了。
“高公公放心,本官既然来了朝鲜,就只会竭尽所能。还请高公公回禀陛下,朝鲜一日未复,臣寅一日不回。”
朱寅恨不得一脚踢死高淮,可此时也只能忍着。
他有权斩杀正二品及以下武将,停职正四品及以下文臣,当真就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却无权斩杀太监!
这就是最操蛋的地方。
有明一代的政治生态是,太监压文臣,文臣压武将。大多数时间,太监都压了文臣一头。以至于很多人说,司礼监才是真正的内阁。司礼监有厂卫,随时都能掀桌子。内阁呢?
哪怕是张居正,对冯保也要自称晚生。高拱这种强势的辅,同样要仰仗太监,不敢得罪。贿赂太监的阁臣,不知道有多少。
更别说自己的权势远不如内阁大臣。历史上,高淮乱辽期间,对总督、巡抚、巡按、总兵等大员颐指气使,如役奴仆,拜金帝不也百般包庇?
明朝皇帝之所以纵容太监集团压制文臣,当然是故意的。他们利用太监的权势警告文臣:
“大权皆出于上,哪怕是朕身边的奴才,都能轻易压制你们,你们还敢不老实?”
出于这种卑劣的政治心理和帝王权术,明朝太监在皇帝面前是绝对的奴才,并无真正的权势可言,只是皇帝的鹰犬。可是在臣民面前,却又权势滔天。
就说现在,他就拿高淮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淮回京之后,随便在皇帝面前编排几句,他就绝对吃不消。以拜金帝的性子,说不定仗还没打完,就撤了自己经略之职,夺了自己的兵权。
朱寅深吸一口,若无其事的笑着继续说道:“高公公是要暂歇几日再走,还是即刻启程?”
戚继光等人见朱寅忍下了这口气,都是如释重负一般。刚才,他们生怕朱寅血气方刚之下,和这太监对着干。
高淮眼见朱寅转眼间就笑容满面,态度谦和,不禁有些失望。
他是巴不得朱寅恼羞成怒,谁知这少年如此狡猾,居然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