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没处洗手,还是让别人抽自己的烟比较安心。
众人抽着烟简单聊了几句,便各自回到车上解决午饭。
董华文想得周到,提前从食堂给他们打了饭,几个铝饭盒装着炒土豆丝、炒青菜和米饭。
味道平平,显然不是傻柱的手笔。
韦东毅就着军用水壶里的水吃了饭,闭目养神没一会儿,前面卡车的喇叭就响了——继续上路。
下午的路程顺利,卡车一路轰鸣,吉普车紧随其后。
约莫下午三点多,车队抵达了塘沽第一钢铁厂。
巨大的厂区机器轰鸣,烟囱林立。
韦东毅和运输科领队打了个招呼,又找厂里接待的同志要了张塘沽的简易地图,便独自开车驶离了钢铁厂。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橘红。
时间不到四点,韦东毅计划找个海边渔村落脚,趁晚上把采购的事搞定。
车队领队明确要求他明天中午十二点前必须归队,时间相当紧张。
摊开地图,又向路人打听了几次,韦东毅开着吉普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停停走走,颠簸了近一个小时。
咸腥的海风越来越浓,视野尽头终于出现了灰蓝色的海平线。
沿着地图指示又开了二十多分钟,一个依偎在海边的小渔村映入眼帘。
低矮的土坯房或石屋错落分布,房顶上晒着渔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海藻的气息。
韦东毅在村口停下车。
他的到来立刻引起了注意,几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皮肤黝黑的村民好奇地围拢过来,眼神里带着警惕和探究。
韦东毅连忙下车,掏出烟盒,笑着给众人散“牡丹”烟。
村民们大多沉默地接过烟,点上,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一根烟还没抽完,一个身材精壮、皮肤晒得黝黑亮的中年汉子带着几个人匆匆赶来。
他伸出手,带着浓重的天津口音:“同志你好,额(我)是胡家堡大队支书,福(胡)三浪。您来额们这疙瘩,有啥事不?”
韦东毅连忙和他握手,亮明身份:“胡支书您好,我是四九城红星轧钢厂的采购员,韦东毅。这次来塘沽出差,厂领导顺带让我采购点新鲜海产带回去。”
一听是“采购员”,胡三浪脸上的皱纹立刻舒展开,笑容热情得像见了亲人,连忙招呼:“哎呀!贵客!贵客!快,屋里请!”
他拉着韦东毅就往村里走,边走边倒苦水:“同志啊,您是不知道额们海边人的苦!吃不饱饭啊!顿顿就指着海里这点玩意儿填肚子,啥鲍鱼海参螃蟹的,吃得额们都想吐了!又腥又没油水,晚上饿得睡不着,偷摸煮几个海参垫吧两口,都不敢让外人瞅见,怕人笑话额们穷得就剩这玩意儿了!”他语气真挚,带着一种海边人特有的夸张和无奈。
韦东毅听得心里五味杂陈,虽然知道胡三浪说的有夸张成分,但渔民生活艰苦,海产品在当地确实不值钱,这是事实。
他赶紧打断胡支长的诉苦,说明来意:“胡支书,我理解。我这次采购量不大,大概就装满我后面那个车斗——”
他指了指吉普车后的拖斗,“主要想要点螃蟹、海参、生蚝、鲍鱼、大虾之类的,挑个头大的。对了,生蚝我特别爱吃,这个可以多弄点。”
胡三浪听到只要这么“点”东西,脸上热情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堆起来:“成!成!没问题!同志您放心,保管给您挑最大个儿的!”
他试探着问:“那……这价钱?”
韦东毅早有打算,爽快地说:“这样,胡支书,我刚才说的那些海货,不管具体是啥,都按一毛钱一斤算。可以用全国粮票抵一部分钱。但我只要好的,小的、死的、不新鲜的我可不要。”
“一毛一斤?全国粮票?”胡三浪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愁苦一扫而空,用力握住韦东毅的手连声道谢:“哎呀!韦同志!您可真是额们的大救星!额代表全大队社员谢谢您啦!”
这个价格远他们的预期,全国粮票更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
胡三浪立刻扯着嗓子招呼村民:“老少爷们儿都动起来!去海边!家里有存货的都拿出来!给四九城来的韦同志挑最好的!要大的!活蹦乱跳的!”
一时间,宁静的渔村热闹起来,男人们提着桶、拿着网冲向海滩,女人们则回家翻找晾晒的存货。
韦东毅被胡三浪热情地请到家里。
胡家是普通的渔家石头屋,屋里弥漫着海腥味,墙上挂着渔具。
胡三浪执意要请韦东毅吃“海鲜大餐”,被韦东毅婉拒了。
他知道这年代海边烹饪手法简单,无非水煮或蒸,缺油少调料,腥味重。
他掏出随身带的馒头,又塞给胡三浪一斤全国粮票和一块钱,请他蒸了些生蚝。
两人就着馒头,吃着原汁原味的清蒸生蚝,倒也填饱了肚子。
天色完全黑透时,村民们陆续回来了。
车斗旁点起了马灯,橘黄的灯光下,村民们小心翼翼地将分拣好的海产装车:张牙舞爪的梭子蟹被草绳捆好,肥美的鲍鱼、海参装在垫着海草的筐里,生蚝用网袋装着,还有少量活蹦乱跳的对虾。
个头确实都不小。
韦东毅估摸着装了有五百来斤,便示意可以了。
他点出四十块钱和二十斤全国粮票交给胡三浪:“胡支书,这是货款。今天辛苦大家了。明天上午还得麻烦再给我装一车,还是这个标准。”
胡三浪看着实实在在的钱和粮票,激动得手都有些抖:“韦同志,您太仗义了!额们一定办好!您放心!天晚了,额给您安排住处!”
“不急,”韦东毅摆摆手,“我先把这车海货送去钢铁厂存着,待会再回来。”
他动吉普车,驶离了灯火点点的渔村。
开出四五公里,找到一片僻静无人的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