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厉害,”林晓晓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老虎和月亮是好朋友。”她拿起金线,继续绣虎头的胡须,“等绣完这个,给星芽的妹妹也绣一个,绣只小兔子,跟老虎作伴。”
周明宇蹲在旁边,给小桑椹摇吊篮,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念安说他媳妇想学制虎头,”他压低声音,怕吵醒孩子,“说‘自己绣的,才叫长命锁’。”
林晓晓的针顿了顿,金线在胡须上歪了个小弯。“让她来,”她凑近看了看小桑椹,小家伙已经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葡萄汁,“我这有本绣谱,是你妈传下来的,上面的老虎有十八种绣法。”
灶台上的砂锅熬着绿豆汤,放了百合和莲子,清清凉凉的。高雅抱着个西瓜走进来,西瓜上还带着水珠:“星眠说要跟你学绷架,”她把西瓜放在石桌上,“说她绣的老虎总歪,像只病猫。”
“她那是绷架没拉紧,”林晓晓笑着起身,从屋里拿出个竹制的绷架,“你看,要这样,把布撑得像鼓面,针脚才走得直。”她把红色的真丝布绷在架上,“当年你妈教我,说‘绷架就像日子,得拉紧了才像样’。”
高雅跟着学,笨手笨脚地调整绷架,布总是松垮垮的。“还是你厉害,”她叹口气,“这手艺看着简单,实则难。”
周明宇切开西瓜,红瓤黑籽,甜得齁。他把最中间的那块递给林晓晓:“快吃,降降温。”他看着两个女人围着绷架说笑,蝉鸣在耳边吵,西瓜的甜在舌尖漫,突然觉得,这小暑的日子,就该是这样:
——葡萄架下的凉,
——绿豆汤的甜,
——和一针一线,绣进布面的暖。
林晓晓咬着西瓜,看着绷架上的虎头、睡着的小桑椹、还有高雅笨拙的样子,突然觉得,所谓的传承,不过是:
——一本没写完的绣谱,
——一句“绷架要拉紧”的叮嘱,
——和把老虎绣成“病猫”,也笑着继续的勇气。
这些,比蝉鸣更长久,比夏日更温暖。
四、大暑的萤火里与拼接的小被
大暑的夜晚,热得像口蒸笼,院子里的萤火虫却闹得欢,一闪一闪的,像撒了把星星。林晓晓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块碎花布,正在拼接小被子。布块是从旧衣服上剪下来的:念安的蓝衬衫、念念的粉裙子、周明宇的灰外套……拼成了块五颜六色的“百衲被”,像幅拼贴画。
“这被面真好看,”周明宇拿着把蒲扇,给她和小桑椹扇风,小家伙躺在竹编的摇篮里,穿着件小肚兜,是用林晓晓的旧旗袍改的,“比买的花被面有意义,每块布都有故事。”
林晓晓拿起块黄色的布,是念念小时候的围嘴,上面还绣着只小鸭子:“你看这小鸭子,当年绣歪了脖子,念念总说‘它在看星星’。”她把布块缝在被面上,针脚走得匀匀的,“你妈说‘百衲被辟邪,孩子盖着睡得香’。”
摇篮里的小桑椹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小手抓住了被角。念念举着个玻璃罐跑过来,里面装着几只萤火虫:“妈妈,给妹妹当小夜灯!”她把罐子放在摇篮边,萤火虫的光映在小桑椹脸上,像盖了层银纱。
周明宇接过玻璃罐,轻轻放在远处:“离太近了,晃眼睛。”他从屋里端来盘切好的哈密瓜,“刚从井里捞出来的,冰得很。”
林晓晓拿起块哈密瓜,咬了口,凉意从喉咙窜到心里:“念安说他媳妇想种点薄荷,”她看着被面上的布块,“说夏天蚊子多,薄荷能驱蚊。”
“让她种,”周明宇往她手里塞了块瓜,“我院角还有空地,够种一小片。”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窗台下种薄荷,说“蚊子怕这味,孩子睡得稳”。
高雅端着碗冰镇酸梅汤走进来,汤里放了桂花,甜丝丝的:“星眠说要跟你学拼百衲被,”她把汤放在石桌上,“说她有好多旧衣服,扔了可惜,拼起来正好给孩子当盖毯。”
“让她把旧衣服带来,”林晓晓笑着指被面上的块蓝布,“这是你当年送我的衬衫,记得不?上面的墨渍洗不掉,我剪了块当补丁。”
高雅凑过来看,眼睛亮了:“还真记得!当年你总说这布磨不破,穿了五年都没坏。”她拿起针线,试着缝了块布,针脚歪歪扭扭的,“还是你缝得好,像机器扎的。”
萤火虫的光忽明忽暗,照在百衲被上,每块布都泛着柔和的光。林晓晓看着这些布块:有念安第一次得奖状时穿的衬衫,有念念掉第一颗牙时穿的裙子,有周明宇修风扇时蹭破的外套……突然觉得,这被子里藏着的,不只是布和线,还有:
——孩子长高的尺寸,
——衣服磨破的痕迹,
——和那些被岁月磨亮的日常。
这些碎片,被针脚连在一起,就成了家的模样。
夜深了,萤火虫渐渐歇了,小桑椹在摇篮里睡得香,百衲被盖在她身上,像盖了层暖暖的回忆。林晓晓收拾好针线,看着身边打盹的周明宇、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念念和高雅,突然明白,所谓的日子,不过是:
——把旧的碎片拼起来,
——把新的故事缝进去,
——和身边人,守着一盏灯,慢慢过。
这样的大暑,热得踏实,暖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