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潜龙听。对于这种密闭房间的声响,能很好的吸收和放大。”何步飞小声说了一下。屋内,话音愈清晰起来。
“今天叫大家来,因为形势复杂严峻,我希望大家畅所欲言,神机舫不是普通的民间团体,朝廷管不了的我们要管,朝廷不愿干的我们能干,但我们不做救世主,组织希望的是所有人都能获益,在此基础上,共图大业才不是一句空话。”主位的男人说着开场白。话音刚落,一名色目人就话了。
“这是锡兰山国伽罗寺的地宫密钥。”裹着波斯缠头的色目人用生硬汉语说道,指尖摩挲着虎符上的八思巴文,“元顺帝北逃时,我们在伽罗寺埋了十几箱云南银锭——但我要二十门船炮来交换。”
一位富商模样的男人突然冷笑:"阿卜杜勒,去年阁下的人在苏门答腊劫了我两船苏木,现在倒有脸要炮?"他甩出张泛黄羊皮卷,上面用朱砂圈着三佛齐海域的珊瑚礁,"另外能否先解释下,为何元遗民在旧港的私港位置,与泉州卫上月缴获的倭寇海图分毫不差?"
“你真是个奸商。”色目人回嘴道,“别跟我说这些琐事,既然舫主需要我来做事,那就得给配给我们所需的。”
“争这些不如多造几艘采珠船!”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插话道,他猛地扯开麻衣,露出脊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上月漳州卫以缉私为名烧了二十艘疍户船,几十个孩童泡在海里抓漂来的椰子充饥!”
“不要像个要饭的。”另一个头戴缠巾的水手摸样的男人话了,“若不是舫主护着,那就不是烧二十艘渔船那么简单了,别忘了,去年福建飓风过后,是谁给你们修建的排房,谁给你们送来的大米。真是不知感恩。”
“我没说不知舫主的恩情,只是朱棣这老儿,海禁抓得一天比一天严,只允许郑和的船队出海,就不要我们疍民去多打点鱼,多采点珠子,他鸟的,好不容易捞了些好货,又被那帮不干好事的家伙收走了!”中年汉子应该是疍民的代表,他的语气有些激动了。
"好酸呀!"靠在苏木箱上的海贼装扮的人啐出口中的槟榔渣,从鱼皮靴筒抽出把镶满红宝石的匕,"这是帖木儿帝国使臣的贴身物,现在不也是我的玩物,海禁又怎样,有本事的人自有出路……"他袖中滑出一个卷轴,用刀尖把它挑开,露出里面藏着的波斯湾暗流图,"这个东西我可是折损了十几个弟兄才从忽鲁莫斯搞出来的,舫主你不是想了很久了吗,这样吧,我今天也不藏着掖着,献给我舫,不过,我要占城稻种在满剌加的专卖权。”
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突然尖着嗓子嚷道:“专卖权?就凭你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有什么资格给舫主谈条件!”
“啊,林莞青啊,你这一身的丝绸真是华贵,你那沿海的三十七衣坊是不是堆得跟个仓库似的,自家的厂子还开得动吗,没有渠道变不成银两都是白搭。你要是愿意和我处处,我倒是可以解你燃眉之急。”那走私人不屑地回应着她。
女人正要作,舫主伸了伸手,制止了她,说道:“诸位,不要在自家屋里闹不愉快,说白了,大家的不满都是海禁造成的,不过,我们深耕多年,也绝非任人宰割的羊子,我们的手段说出去,连朝廷都得吓一跳。”
屋梁上骤然灌入咸风,梁上铜铃一阵乱响。舫主往天顶看了看,正朝着张远萱两人的位置,张远萱有些紧张了,好在他并未觉窃听者。
舫主打开身旁的木箱,拿出一本书册,那是《郑和航海图》的摹本,他翻开来,露出夹层里盖着"钦差总兵正使郑和"火漆印的密函,给大家过目。
"三宝太监的宝船数日后将抵旧港。施进卿这个家伙,老谋深算,靠着郑和的力量清剿了陈氏海盗,之后拿下旧港,又被朝廷册封为宣慰使,不仅得了地盘,还稳住了政局,真会做事。不过,该还的人情总归要还,这次,施进卿会自导自演一出戏,然后就会丢掉四十门千斤舰炮,我们凭着这密函,就能把那些铁疙瘩送到咱苏门答腊的南渤里基地里。到时候,阿卜杜勒,你和基地的人对半分,那些地下的银锭希望能尽快出现在我们的账簿上。"
色目贵族突然大笑,摘下一枚嵌着圣墓教堂碎石的戒指:"我再送舫主一份礼物。三佛齐故地的汉人坟场下,埋着元朝征爪哇时的一百箱猛火油。”
"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林莞青的翡翠耳坠在烛火中晃出冷光,"但猛火油必须由疍户船队运输,所得五成换成暹罗米赈济沿海饥民。"
“这就对了嘛。”舫主见矛盾理顺了,又继续说:“大家要互相帮助嘛,那都有的吃。”
“听凭舫主吩咐。”色目人抱拳允诺道。
“大家知道,这些年,我舫耗费甚巨,一直在大力构建海外脉络,不仅修建了诸多贸易站、海外基地,又打造了一些精良的战船,做着朝廷根本不想去做的事。为大事者没有容易的,南渤里基地,虽在施进卿的地盘上,但旧港的局面充满了变数。而海上的事情就更是不可把握了,探索队已经折损了五艘船,浮光计划也是困难重重……”
“舫主啊,这种探索之事本就是个赌注,能赌赢倒好,否则,那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头戴缠巾的水手说出自己的观点,“要我看,那个虚无缥缈的什么漂浮岛,就是个蛮夷人的传说,要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劫点西洋的货船来得实在。”
舫主不露声色地说道:“神机舫不会做无用之事,漂浮岛只是表象,真正的目的还不是给诸位透露的时候。”
女人浅笑了一下,说道:“那必将是有巨大价值的秘密,我们不必过分好奇,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不过我听说,这次舫内拉了一些死囚,送到基地去,难不成要靠这群乌合之众?”
顶上的张远萱一听说起了死囚的事,忙挤在何步飞的面前,尖着耳朵仔细聆听。
“浮光计划必须做出改变,这些死囚都不是一般的人,他们的加入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苏门答腊的基地那边,就由旧港分舵那些家伙去处理了,只要他们不要和施进卿闹僵,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好啦,诸位,我们再谈下关于琉球商贸的事,正好也解决下林姑娘手上的那些存货……”舫主停止了这个话题,又抛出另一个话题。
何步飞拉了张远萱一把,使了个眼色,取走了“隐龙听”,再蹑手蹑脚地撤离了窃听点。
两人回到寺院内,按照何步飞先前看好的路线,翻出了寺院的外墙。
刚一离开寺院,张远萱就嚷了起来:“我马上去苏门答腊,找我哥!”
“你知道怎么去吗,你知道要用什么途径进入基地吗,那里天远地远,可不是像去逛个集市那么简单。”何步飞提醒道。
“那又怎样,就算是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我哥带回南京!”
“你先试试会不会晕船再说吧!”何步飞加快了步子,走在前面,可这姑娘也是好强,非得走在他的身旁,并出他一个身位。
何步飞暗暗笑,朝着港口方向疾步走去,他知道又有一段凶险的旅程即将展开,这女子就当是个解闷的伴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