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大个子,”她开口道,声音清脆依旧,“算你运气好,碰上我采药。这里是沉星古林,离最近的‘青石镇’也有好几百里呢。林子里厉害的荒兽和毒虫可不少,你这样子,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她顿了顿,似乎在权衡,清澈的目光在刘周惨烈的伤势和破烂的衣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他腰侧那空空如也的剑鞘上,秀气的眉头又微微蹙了一下。
“这样吧,”云瑶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正好采到了玄阴草,要赶回镇上交给我师父配药。看你这身伤,寻常草药怕是不顶用了,得用真药才能稳住根基。你…”她犹豫了一下,“你还能走吗?要是能坚持,就跟我回青石镇,找我师父看看。他老人家心善,说不定能救你。”
去青石镇?找她师父?
刘周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机会!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更关键的是…眼前这个少女云瑶,她身上那种能引动《乾坤和合渡厄真经》的神秘气息,以及她提到的“真药”…这或许是他在这恐怖真界立足、甚至重新崛起的唯一契机!
强烈的求生欲和对力量的渴望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他咬紧牙关,双臂猛地撑住身下湿滑的腐叶和泥土,不顾全身骨骼仿佛要散架般的呻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能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眼前阵阵黑,但他终究是摇摇晃晃地撑起了上半身。目光死死地锁在云瑶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带我去!求你!”那“求”字出口,带着小世界至尊从未有过的卑微,却又蕴含着火山爆般的决绝。
云瑶看着他惨白如纸却眼神灼亮的脸色,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身体,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这个从空间裂缝里掉出来的家伙,虽然弱得可怜,但这份求生意志…倒是罕见。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那就跟上,别掉队。这林子…可不安全。”说罢,她转过身,辨了下方向,便迈开步子,朝着七彩灵气云雾涌动的某个方向走去。她的步伐看似轻盈随意,但每一步踏在厚厚的腐叶上,都只留下一个极浅的印记,身形在林间光怪陆离的光影中显得异常灵动。
刘周深吸一口气,那浓郁到化不开的真界灵气再次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涌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强行压下,调动起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甚至不惜以损伤尚未愈合的经脉为代价,榨取出一丝微弱的真元灌注于双腿。
他猛地一蹬地面!
噗!
脚下那看似松软的腐殖层,其坚韧程度远想象!他这奋力一蹬,预想中至少能跃出数丈,然而结果却是双脚如同陷入粘稠无比的沼泽,只勉强将身体支撑着站了起来,脚下的腐叶被踩出一个深坑,出沉闷的响声,而他整个人只是剧烈地晃了晃,差点再次栽倒。
真界的重力,或者说整个空间的“密度”,都远小世界!在这里,他引以为傲的度和力量,被压缩到了可怜的地步!
云瑶听到动静,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刘周狼狈站起、摇摇欲坠的样子,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有些无奈。她没说什么,只是放慢了些脚步,在前面带路。
刘周牙关紧咬,一步,一步,拖着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跟在那个纤细的青色身影之后。每一步落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刀片。汗水混合着血水,沿着额角、脖颈不断滑落,滴在脚下那些闪烁着奇异光泽的植物叶片上。
林间光线幽暗变幻,巨大的、形态怪异的植物投下扭曲的阴影。四周并非一片死寂,远处不时传来沉闷如雷的兽吼,震得树叶簌簌作响;近处的灌木丛中,偶尔会闪过几道快如鬼魅的细小影子,带起令人心悸的窸窣声;头顶浓密的、散着微光的巨大树冠里,似乎也潜藏着无数窥探的眼睛。
危险无处不在。刘周的精神高度紧绷,残存的意念如同最细微的蛛网般竭力向四周延伸感知。然而,在这浩瀚如海、沉重如山的真界灵气压制下,他的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了可怜的周身数丈之内,且模糊不清。他甚至无法分辨那暗处潜伏的,是能轻易将他撕碎的荒兽,还是仅仅是一些无害的小虫。
此刻的他,比初生的婴儿还要脆弱。
而前方的云瑶,却显得从容不迫。她步伐轻盈,似乎对这片危机四伏的古林了如指掌。她灵巧地避开那些叶片边缘闪烁着金属寒光、一看就不好惹的巨型蕨类;在路过一片散着甜腻异香、花盘巨大如磨盘的艳丽花朵时,她会屏住呼吸,加绕开;当侧方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明显的、带着威胁意味的低沉嘶嘶声时,她只是脚步微顿,手腕一翻,指尖悄然夹住了一片边缘锋利如刀的树叶,随意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轻轻一甩。
嗤!
那片看似普通的树叶,在离手的瞬间竟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厉啸,如同强弓硬弩射出的精钢箭矢!度快得刘周的眼睛根本无法捕捉轨迹!
“嗷呜——!”
一声凄厉痛苦的兽嚎骤然响起,随即是重物翻滚压倒灌木的哗啦声。那充满威胁的低沉嘶嘶声瞬间消失,只剩下野兽负伤逃窜的慌乱声响迅远去。
云瑶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片沾在衣袖上的草屑,看都没看那边一眼,继续前行。
刘周却看得头皮麻,一股寒意再次从脊椎骨窜升上来。那随手一甩的威力,那精准和狠辣…绝对越了他小世界巅峰时的全力一击!而这,仅仅是她驱赶一只拦路野兽的随意手段!这少女,究竟是何等实力?而她口中那个青石镇,那个“心善”的师父…又该是何等存在?
差距!天堑般的差距!每一次认知,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残存的自尊上,将他碾入更深的尘埃。
屈辱如同毒火灼烧着五脏六腑。身体的剧痛,感知的束缚,力量的渺小,环境的险恶…这一切都化作了沉重的枷锁,死死地套在他的身上,将他死死地按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动弹不得。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屈辱与沉重的枷锁之中,一股截然不同的火焰,却在刘周的灵魂最深处,被反复的碾压和冰冷的现实,硬生生地淬炼了出来!
那火焰初时微弱,带着血色,是屈辱点燃的愤怒之火。随即,愤怒被压缩、提纯,化作了更为冰冷、更为纯粹的东西——不甘!源自灵魂最深处、对自身渺小处境的不甘!对小世界巅峰荣耀被践踏的不甘!对命运被他人轻易掌控的不甘!
这团不甘的火焰,熊熊燃烧,非但没有被现实的冰水浇灭,反而越烧越旺,将所有的痛苦、恐惧、甚至那丝因《乾坤和合渡厄真经》异动而升起的隐秘希望,都统统熔炼了进去!
他的脚步依旧踉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踏在真界这坚硬得乎想象的土地上。身体依旧在剧痛中颤抖,汗水混杂着血水不断滴落。但他的头颅,却在每一次沉重的喘息之间,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
目光穿透了前方少女云瑶那看似纤细的背影,穿透了四周光怪陆离、散着致命诱惑与危险的巨大植物阴影,穿透了那浓稠得化不开、沉重如山岳的七彩灵气云雾,死死地投向古林深处,投向那云雾尽头未知的方向。
那目光深处,屈辱的灰烬尚未散尽,痛苦的血丝依旧缠绕,但一种更为本质的东西,如同淬火后的精钢,在灰烬与血色中,悍然显现!
那是决绝!是疯狂!是抛弃一切幻想、砸碎一切侥幸、将自己彻底逼入绝境后,从骨髓深处榨取出的最后一丝、也是最强大的一丝力量——对“变强”本身,那纯粹到极致的、如同呼吸般本能的渴望!
“变强…”
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却重逾千钧,仿佛用灵魂在呐喊:
“是唯一生路!”
这低吼,并非宣告,而是刻入骨髓的誓言,是对这浩瀚真界出的第一声,也是最决绝的挑战宣言!就在这誓言出口的刹那,体内那沉寂的《乾坤和合渡厄真经》,仿佛被这极致纯粹的意志所引动,竟再次传来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无比清晰的悸动,如同遥远的回音,悄然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