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心城,已成过往。
如今,这座雄城的城头,高悬的是一面崭新的牌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镇魔城。
城内的煞气,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森然而又井然的秩序。一队队身着大唐制式铠甲的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巡弋在街道上,他们目不斜视,气血阳刚,让那些从门缝里偷偷窥探的居民,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安全感。
城中心,原玄阴宗的大殿,此刻已变成了大唐在南域的临时政务中枢。
殿内,昔日铭刻着阴魂的石柱,被贴上了白色的宣纸,上面用朱砂笔写着一条条清晰明了的律法条文。
“凡南域之民,皆为大唐子民,按律纳税,受律法庇护。”
“废除血祭、魂炼等一切魔道酷刑,违者,斩!”
“丈量田亩,按户授田,三年免息,五年低税。”
“开办学堂,凡六岁以上孩童,无论出身,皆可入学识字……”
狄仁杰一身绯红官袍,正襟危坐于主案之后,他手中的朱笔,在一份份卷宗上批阅着,笔锋沉稳,没有丝毫犹豫。他的面前,跪着一个瑟瑟抖的男人,正是五鬼宗的宗主。
“狄……狄大人,小人……小人愿献上宗门万载积累的‘百鬼夜行图’!此图乃是圣阶法宝,只求大人能……能给我五鬼宗留下一丝香火……”五鬼宗主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那张瘦削的脸,此刻比他炼的鬼还难看。
狄仁杰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开口:“五鬼宗,盘踞黑山三百载,以活人精魄饲养阴鬼,据卷宗记载,死于你宗门秘法之下的凡人,不下三万。你宗门的府库,早已查封,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沾着血。这些,都是大唐的战利品,不是你用来交易的筹码。”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五鬼宗主如坠冰窟。
“至于香火……”狄仁杰终于放下笔,抬眼看着他,那眼神,清澈得仿佛能照见人心最深处的污秽,“你五鬼宗的传承,已是罪证。陛下仁慈,只诛恶,胁从者劳役赎罪。你,身为宗主,罪无可赦。来人,拖下去,验明正身,三日后,于镇魔城广场,明正典刑!”
“不!大人饶命!我……”
五鬼宗主的哀嚎,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甲士堵住嘴,干脆利落地拖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安静。
一旁,正在整理各地呈上来的户籍册的长孙无忌,抚了抚颌下的长须,慢悠悠地开口:“怀英,你这般雷厉风行,固然能迅震慑宵小。但水至清则无鱼,这些魔门盘踞南域万载,根深蒂固,总有些东西,是我们可以用的。比如方才那五鬼宗,我翻过他们的典籍,其驱使阴魂探查矿脉的法门,颇有独到之处,稍加改良,或可为我大唐所用。”
狄仁杰眉头微蹙,沉声道:“辅机,以魔道之术,行王道之事,恐非正途。律法,当是悬于所有人头顶的利剑,不应有丝毫妥协。”
“怀英此言差矣。”长孙无忌笑了笑,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政客独有的精明,“剑,是用来杀人的,也是用来开路的。陛下的目标,是整个乾坤大陆。南域只是开始。我们不能只做‘判官’,还得做‘庖丁’。把这头牛杀了,固然简单,但若能将其筋骨血肉,都变成我大唐的滋养,岂不更妙?”
狄仁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辅机所言,有理。此事,我会上奏陛下,由圣上定夺。”
他二人,一个主法,一个主政,一个刚正不阿,一个圆融通达,配合起来,竟是将这片混乱不堪的土地,治理得井井有条。
就在此时,一名羽林军校尉走入殿中,躬身禀报:“二位大人,玄阴老魔,已带到。”
……
玄阴老魔被带进来时,已换下了一身灰袍,穿上了一件干净的布衣。他那枯槁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在踏入这座他曾经主宰了千年的大殿时,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看狄仁杰,也没有看长孙无忌,只是对着大殿上那张空置的,象征着皇权的龙椅,缓缓地,跪了下去。
“罪人玄阴,叩见天威。”
这一跪,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彻底认清现实后的平静。
长孙无忌走上前,展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魔道州玄阴宗主,识天时,顺天命,率众归降,免一城干戈,朕心甚慰。特赦其死罪,着即日起,启程前往长安,入‘修行院’。尔当尽献所学,为帝国效力,以赎前愆。玄阴宗门下,凡无血债者,皆可登记为民,分田产。钦此。”
圣旨读完,玄阴老魔依旧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修行院?不是天牢,不是炼魂幡,而是一个听上去,像是传道授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