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州的核心,魔心城。
这座由万载玄铁与巨兽骸骨浇筑而成的雄城,此刻,正被一种名为“死寂”的阴云所笼罩。
城内,往日里随处可见的魔修,如今都销声匿迹。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阴风卷起尘土,拍打着紧闭的商铺门扉,出“啪嗒、啪嗒”的萧索声响。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向了城中心那座最为高耸,宛如一柄倒插在大地上的黑色魔剑般的建筑——玄阴宗。
这里,是魔道州最后的“圣地”,也是所有魔修心中,最后的指望。
玄阴大殿内。
没有天煞门的奢靡筵席,也没有血河教的白骨神座。此地,只有冰冷与昏暗。数十根巨大的石柱,撑起了高耸的穹顶,每一根石柱上,都铭刻着扭曲的阴魂,无声地哀嚎。
大殿中央,并非主座,而是一方巨大的圆形黑石。
玄阴宗主,一位须皆白,面容枯槁,看上去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的老者,正盘坐于黑石之上。他身上穿着朴素的灰袍,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那双偶尔开阖间,会闪过幽深紫芒的眼睛,任谁也无法将他与魔道州第一强者,准帝五重的玄阴老魔联系起来。
他的身前,悬浮着三枚传讯玉简。
一枚,记录着天煞门从山门被破到宗主陨落,前后不过一炷香时间的惨状。
一枚,是断魂谷谷主在启动挪移阵前,出的最后一道讯息,内容只有一个字:“逃!”
最后一枚,便是王猛借大唐中军之名,传遍整个魔道州的那份“约法三章”。
“都说说吧。”玄阴老魔的声音,像是两块干枯的树皮在摩擦,听不出任何情绪,“是战,是逃,还是……降?”
殿下,稀稀拉拉地站着七八道身影。
他们是魔道州残存的几大宗门之主,每一位,都是圣境之上的巨擘,跺一跺脚,便能让一方地域山河变色。可现在,他们却像是一群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眼中只剩下惊惶与无措。
“战!跟他们拼了!”一个满脸刺青,身材魁梧的壮汉怒吼出声。他是百毒门的门主,脾气最为火爆。“我百毒门尚有剧毒‘蚀骨焚魂散’,只要将此毒投入魔心城的水源,管他什么大军,来了就得死一半!”
“愚蠢!”
一个身段妖娆,媚骨天成的美妇嗤笑一声,她是合欢宗的宗主。“你以为大唐的军队,会喝我们这里的水?你以为能毒死凡人的毒,能对付得了那些修为最低都是天元境的虎狼之师?霍去病枪挑天煞门主的时候,你那点毒粉,怕是连人家的护体罡气都破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百毒门主怒目而视。
合欢宗主理了理鬓角的丝,娇声道:“依小女子看,那大唐的‘约法三章’,倒也不是全无活路。‘保留传承香火,高层入长安修行院,戴罪立功’……这不就是换个地方修行嘛。长安城,听闻是东荒第一雄城,想必比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繁华得多。”
她这话,看似是在为众人分析,眼波却在不经意间流转,显然是动了别的心思。大唐的将军们,想必个个都是龙精虎猛之辈,若能攀上一位,合欢宗的“传承香火”,或许能烧得更旺。
“放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五鬼宗的宗主,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男人,“入了长安,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什么修行院,怕不是将我等抽魂炼魄的炼丹房!至于逃……断魂谷家大业大,能有上古挪移阵。我们呢?逃出魔道州,就是丧家之犬,西漠那群佛陀,北原的蛮子,哪个会容我们?”
一时间,殿内争吵不休。
战,是死路一条。
逃,是九死一生。
降,是前途未卜。
每一条路,都布满了荆棘。
“够了。”
玄阴老魔终于再次开口,两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幽深的紫芒,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让这些魔道巨擘们,齐齐感到神魂一凛,不敢再言。
“战,天煞门主是圣人王,一枪毙命。本座自问,比他强些,但也接不下第二枪。整个魔道州,绑在一起,不够霍去病一人杀。”
“逃,大唐的檄文上写着‘虽远必诛’。一个能一指抹平万鬼窟的势力,你们觉得,这四个字,是说着玩的?”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在陈述着一个让所有人遍体生寒的事实。
“所以,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玄阴老魔站起身,他那枯槁的身躯,在这一刻,却显得无比挺拔。
他一步步,走向大殿之外。
“玄阴老祖,您要……”百毒门主惊疑不定地问。
玄阴老魔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一句话。
“本座,去给魔道州,也给我玄阴宗万载的传承,求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