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现他嘴中的“海盗”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凶暴残忍,相反在东赤他们倍受爱戴,驰骋大海,庇佑四方渔民,赶走外来势力,是当地人的守护神。
而海贼头息宁月更是有海上鹰之称,在东赤人心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但她对段渠却总是凶巴巴的,使唤来使唤去,连段渠吃不惯新鲜的海产,也非要逼着他吃。
“你吃不吃?再不吃我就叫白塔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段渠气得浑身抖:“你,你这人蛮不讲理!”
息宁月摊了摊手,笑眯眯地道:“谁要和你讲理?那是你们读书人干的事,我们海盗可不需要讲理。”
等到段渠被迫吃了一大盘,扶着桅帆上吐下泻时,有人凑了上来,啧啧羡慕道:
“段公子你可真是好福气,我们大姐头还从没对人这么好过!”
段渠怪叫着抬头:“她?她对我好?”
“是啊,正所谓入乡随俗,我们海上有不成文的规矩,大家伙同吃同住,尝过本地的海产才算一家人,东赤的海神才会保佑你平平安安,大姐头昨儿个亲自帮你捞了一大盘,料足味美,自己一口都没吃全给了你,还嫌对你不好?”
段渠怔住了,耳边恰巧传来息宁月爽朗的笑声,抬一看,那身大红袍正站在船头指挥水手们扬帆起航,一头长随风飞扬,灵动的眼眸粲然若星,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艳彩逼人。
不知怎么心头一跳,段渠赶紧垂下眸,从未有过的感觉汹涌漫上,那些话还不停回荡在耳边:
尝过本地的海产才算一家人,才算,一家人……
远处海鸟飞过,碧海蓝天,水面波光粼粼。
(四)
段家得罪权贵,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时,息宁月正在白塔的悉心照料下安胎。
几乎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手边的碟盘打翻在地,支离破碎。
一张脸瞬间惨白无色。
还不待息宁月抽鞭出门,白塔已一把拉住她,忍无可忍地怒吼道:
“阿宁,段家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息宁月身子微颤,两只手抖着抖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是啊,没有关系了,他娶了别人,她休了他,曲终人散,还有什么关系呢?
可为什么午夜梦回时,梦中总是会出现那袭青衫,那张不变的最初容颜?
各种各样的画面交织成了一张网,把她牢牢缚在中央,挣脱不得。
他骂她野蛮,她气得揪住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呆木头,我只对你一个人野蛮,你究竟懂不懂?!”
阳光下,他给她画像,画中人红袍长鞭,叉腰远望海平线,威风凛凛的模样,她心里欢喜,却故意挑刺:“凶了点,我的侧脸还应当再柔和些。”
他却摇摇头,抱着画像慢吞吞地道:“丹青绘制最忌虚假,当讲求实事求是……”
有一日海上风暴突起,惊涛骇浪间,她和兄弟们奋力与天公相斗,他却忽然从船舱里拱了出来,挤到她身边,大雨中嘴巴张张合合,不知想说些什么。
她急得一瞪眼,甩开他:“添什么乱,快滚进去,小心被风刮走了你!”
事后她问他,他却如何也不肯说了,她作势拿鞭子抽他,他情急之下才泄了心中秘密。
原来竟是从未见过那样大风暴的阵势,以为不测,抱着翻船前好歹见她最后一面的心思,说出心底话不让自己留遗憾。
那些朝夕相处间不知不觉滋生的情愫,在海面上漂荡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中,早已悄无声息地占满了整片心……
她从没见过他那样语无伦次的样子,白皙的脸上都染了绯红,似乎又在恼怒自己,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她扔了长鞭,叫了声“呆木头!”,一头扎入他怀中,笑得满眼泪光,是平日从未有过的似水柔情。
梦境的最后,是东赤的满天繁星下,他在她耳边允诺,一字一句,温柔得不真实。
他说,阿宁,你愿意跟我走吗?
梦境戛然而止,她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气。
海上的夜晚黑得叫人绝望,冷风一下一下拍打着窗棂,她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后,忽然捂住脸,泪如雨下。
像是白日里所有的伪装都在顷刻间崩塌,夜阑人静时,只有刻入骨髓的寒。
(五)
当息宁月与白塔领着一批兄弟杀入法场时,她心跳如雷,并不是出于害怕,只是因为要再次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了。
一鞭子抽飞眼前的官兵,息宁月飞身掠上刑台,直朝段家一排囚犯奔去,脱口而出便是一句:
“夫君别怕,我来救你们了!”
瞅准中间那个清瘦身形,她一把掀开头套,脸上的神情却瞬间凝固,几乎是同一时刻,她回过头嘶声厉喝:“上当了,兄弟们快撤!”
却是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