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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演凌拖着近乎散架的身躯,终于在午后时分,踏入了河南区湖州城那所他临时租住的、位于一条僻静小巷尽头的宅院。从昨日傍晚冒雨败退,到今日上午在泥泞中长途跋涉,他几乎未曾合眼,身心俱已疲惫到极点。衣衫褴褛,上面沾满了干涸的泥点、暗褐色的血渍以及雨水浸泡后的污迹,脸上写满了逃亡后的憔悴与新添伤口的隐痛。他推开那扇熟悉的、略显斑驳的木门时,心中并无半分归家的温暖,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准备迎接风暴的预感。
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一只脚刚踏进院内,甚至还没来得及反手将门关好,一道红色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身影便从内堂疾冲而出!正是他的夫人冰齐双。她显然早已等候多时,或许一夜未眠,或许刚刚哄睡了孩子,此刻见到演凌这副狼狈模样归来,积压的担忧、昨日的余怒、以及对他再次失败(在她看来,没带回额外赏金且弄得一身伤就是失败)的失望,瞬间如同火山般爆!
她手中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抄起那根熟悉的硬木棍子,而是就近原则,左手抓起靠在墙边的、用来搅动水缸的粗长木翘子,右手则顺手拎起了放在石磨盘上、用来捶打衣物的硬木棒槌!
“演!凌!你还有脸回来?!”冰齐双的怒吼声瞬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惊起了屋檐下几只觅食的麻雀。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那眼神中的杀气,比演凌面对南桂城弓箭手时还要凌厉数倍!
话音未落,她已挥舞着那不甚顺手但威力十足的“双兵器”,劈头盖脸地朝着演凌打了过来!木翘子带着风声扫向他的下盘,棒槌则直奔他的脑门!
演凌吓得魂飞魄散,那点残存的疲惫瞬间被求生的本能驱散。他怪叫一声,也顾不上什么刺客的风范和男人的尊严,猛地向旁边一跳,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欢迎仪式”。
“夫人!夫人息怒!听我解释!”演凌一边仓皇地绕着院子中央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逃跑,一边试图开口辩解。
“解释?解释你个鬼!看你这样子就知道又失败了!银子呢?赏金呢?是不是又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让你去抓人!我让你去逞能!我让你连家都不顾!”冰齐双根本不听,手中的棒槌和翘子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落下都带着实实在在的力道,砸在青石板上出“砰砰”的闷响,或者擦过槐树树干,留下清晰的白痕。
演凌只能凭借远常人的敏捷和度,在这狭小的院子里上演一场极其狼狈的“生死时”。他时而一个懒驴打滚,从石磨盘下钻过;时而猛地跃起,抓住槐树的低矮枝桠短暂悬空,躲避扫来的翘子;时而又利用水缸、柴堆作为掩体,进行曲折的蛇形走位。院子里晾晒的干菜被踢翻,角落的鸡笼被撞得摇晃不止,里面的鸡吓得咯咯直叫,一时间,小院内鸡飞狗跳,尘土飞扬,夹杂着冰齐双愤怒的斥骂和演凌惊险的喘息与躲闪时的怪叫,构成了一幅与室外明媚阳光格格不入的、混乱不堪的家庭暴力图景。演凌身上那本就破损的衣衫,在躲避过程中又被刮破了几处,显得更加凄惨。他心中叫苦不迭,却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只能拼命闪躲,期望夫人能尽快力竭,或者出现什么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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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鸡飞狗跳、演凌被追打得如同丧家之犬,几乎快要无路可逃,后背已然挨了冰齐双好几下火辣辣的抽打之时,内堂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响亮而持久的婴儿啼哭声!
“哇啊——哇啊啊啊——!”
那哭声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委屈和需求,瞬间压过了院内的打骂和嘈杂。是他们的儿子,不到一岁的演验醒了,或者说,是被外面的动静惊扰了。
这突如其来的哭声,让正处于暴怒状态的冰齐双动作猛地一滞,她挥舞棒槌的手停在了半空,担忧地朝着内堂方向望了一眼。而一直在拼命躲闪、精神高度紧张的演凌,也被这哭声吸引了注意力。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扭头望向内堂的门帘,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对儿子的愧疚?还是单纯因为这哭声打断了追杀而感到一丝庆幸?或许兼而有之。他看着那方向,一时间竟有些愣神,忘记了此刻自己仍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忘记了那位手持“凶器”的夫人还虎视眈眈地站在他身后。
就是这瞬间的愣神和松懈,给了冰齐双绝佳的机会!
她眼见演凌注意力分散,背门大开,刚才因孩子哭声而稍有缓和的怒火,瞬间找到了新的宣泄口,并且更加炽烈——都是这个不争气的男人,不仅没能赚到钱,还弄得一身伤回来,现在更是惊扰了孩子!
“你还敢分心?!”冰齐双怒喝一声,不再有丝毫迟疑,将所有的愤怒和力气都灌注到了手中的棒槌和翘子上!
“啪!”粗重的木翘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演凌毫无防备的小腿肚上,剧痛让他“嗷”地一声惨叫,身体一个趔趄。
“砰!”紧接着,坚硬的棒槌又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背上,力道之大,让他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
“夫人!停!停手!孩子哭了!先去看孩子!”演凌痛得龇牙咧嘴,一边试图用手臂格挡,一边慌乱地大声喊停,希望能用孩子转移夫人的注意力。
然而,此时的冰齐双仿佛进入了某种狂暴状态,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孩子的哭声似乎更刺激了她,她一边继续挥舞“兵器”,劈头盖脸地往演凌身上招呼,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现在知道孩子哭了?早干什么去了?!要不是你没用,我们会在这里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会连孩子都照顾不好?!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棍棒和翘子如同雨点般落下,演凌徒劳地用手臂和背部承受着,哀嚎声和求饶声在小小的院落里回荡,与内堂里婴儿愈嘹亮的哭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极其混乱和惨烈的家庭交响乐。他所有的解释、所有的求饶,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完全无法穿透夫人那被愤怒和失望充斥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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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单方面的“教育”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约一小时),演凌从一开始的拼命躲闪、大声求饶,到后来的只能蜷缩在角落,用手臂护住头脸,默默承受,再到最后几乎连格挡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瘫软在冰凉的泥地上,出痛苦的呻吟。他全身上下几乎无处不痛,旧伤未愈又添无数新伤,青紫交加,有些地方甚至皮开肉绽,渗出血丝。整个人如同被拆散了骨架,瘫在那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或许是因为打得实在累了,手臂酸麻;或许是因为演凌彻底放弃抵抗、如同死狗般瘫倒的模样,让她觉得再打下去也无甚意味;又或许,是内堂里儿子那持续不断、甚至因为无人理会而愈委屈和响亮的哭声,终于穿透了她被怒火蒙蔽的理智,唤醒了她作为母亲的天性。
冰齐双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香汗淋漓(其中大半是累的,小半是气的)。她看着地上狼狈不堪、哼哼唧唧的丈夫,又侧耳听着儿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解气,有心痛,有无奈,最终都化为了一声带着疲惫的冷哼。
她终于停下了手,将那根沾了些许演凌血污的棒槌和木翘子随手扔在地上,出“哐当”两声轻响。她不再看地上的演凌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堆需要清理的垃圾,转身快步冲进了内堂。
“验儿不哭,不哭哦,娘来了,娘来了……”她的声音瞬间从刚才的暴怒尖利切换成了极致的温柔和焦急。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摇篮里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她自己编的安抚小曲。
然而,小演验似乎并不买账。他或许是饿了,或许是尿布湿了不舒服,又或许仅仅是受到了刚才外面巨大动静的惊吓,需要更长时间的安抚。他依旧扯着嗓子大哭,小小的身体在母亲怀里扭动,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濡湿了冰齐双的衣襟。
冰齐双试了各种方法,轻轻摇晃,哼唱歌曲,检查尿布……但孩子依然哭声不止。她脸上开始浮现出焦急和无奈,刚才殴打演凌时的彪悍气势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面对哭闹婴儿束手无策的普通母亲。
瘫在院子里的演凌,听着内堂里夫人温柔哄孩却毫无效果,以及儿子持续不断的嘹亮哭声,忍着浑身的剧痛,挣扎着想爬起来去看看,或者至少出个主意。但他稍微一动,就牵扯到全身的伤口,痛得他倒吸冷气,只能徒劳地躺在原地,出无力的呻吟。他和冰齐双,这对刚刚经历了一场“内战”的父母,此刻面对共同的“难题”——哭闹不休的儿子,却都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境地。一个是有心无力,动弹不得;一个是竭尽全力,收效甚微。方才还充满打骂声的小院,此刻被婴儿持久而响亮的啼哭声所主宰,阳光依旧明媚地照耀着,却丝毫无法驱散这弥漫在小小宅院内的、混合着疼痛、疲惫与育儿烦恼的无奈氛围。两人都在想办法,一个躺在冰冷的院子里龇牙咧嘴地苦思,一个在房间里抱着孩子焦头烂额地尝试,但显然,办法并不是那么容易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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