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不对等!如同施舍!
琴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那冰封的疲惫之后,一丝被刻意忽略的痛楚与屈辱终于刺破了冰层。
但仅仅一瞬,又被更深的冰寒覆盖。她看着叶莹那双墨绿、清澈、如同冻住深潭般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阴谋,只有纯粹的宣告交易达成的绝对平静。
“接受。”
琴的声音干涩如铁皮摩擦,清晰异常。她用最后的力量让这两个字平稳落地。
叶莹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然后,她摊开了自己的手——那双手干净、指节分明,掌心向上。
没有矿石,没有证明文件,什么都没有。
只有三束新鲜的、还带着清晨露水和泥土气息的、叶片格外坚韧的青绿色植株。
植株不高,几片狭长叶子簇拥着顶端几颗饱满欲裂的金黄谷穗——正是部落新生血脉的“磐岩麦”的新收稻穗。
那是部落粮仓的基石,是田垄的象征。
她将这代表着部落命脉的三束稻穗,平静地递向琴。
“种子。”叶莹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清晰地刺破了风,“我的诚意。”
诚意?是什么的诚意?是对抗深渊的力量?
还是某种更加虚无缥缈、却又更加沉重的承诺?
风卷动着稻穗金黄的表皮,出细微的沙沙声。
琴的目光在那三束沉甸甸的金黄麦穗上凝滞了几秒。
她没有立刻去接。
那金黄映入她死寂的蓝眸,并未带来任何暖意,反而像某种冰冷宣告的烙印。
一种巨大得无法言说的疲惫和更深的虚无感攫住了她。
过了很久很久,如同一个世纪的尘埃沉积,她才缓缓抬起那只戴着皮护甲、骨节分明的手,极其缓慢、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接过了那三束微湿的稻穗。
指尖触碰到带着清晨潮气的麦芒,如同触碰到了冰冷的锋刃。
“种子……收到。”
她嘶哑地吐出确认,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耗尽了她最后残存的力量。
她不再看叶莹,目光越过叶莹,投向那片被熔岩堡垒和焦深坑分割的、象征着部落挣扎新生意志的新营地的轮廓。
那目光极其复杂,混杂着被强行刻下的印记般的疼痛,对某种无法预知未来的恐惧,以及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极致疲惫。
她果断而沉默地转身。
厚重的深色斗篷下摆甩动,带起了一片微凉的、混着泥浆土腥气的风。
琴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顶着那依旧死寂沉重的铅色天穹,踩着满地的狼藉与绝望的回响,一步一步,坚定地、也是寂寥地,走向蒙德的方向。
她手中的三束金色麦穗,在阴沉的天光下折射着微弱的、如同嘲弄般的光芒,随着她略显疲惫的步伐轻轻晃动。
叶莹站在原地,墨绿的眼瞳目送着那抹深色融入湿冷的天地之间,再不见那耀眼的骑士金。
营地里,焦黑的深坑在残留的死寂中诉说着凝固的伤痛。
草甲手腕上那片焦痕藤叶无声地卷曲舒展,石甲茫然地仰头望着铅灰色的穹窿,巨拳的凝视依旧如同沉重锚链锁着石屋。
冰冷的交易条款如同刻在焦土上的墓志铭,而那三束沉甸甸的麦穗,则如同初生的野草在墓石缝隙中悄然顶开的微小绿芽,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