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后看着纸上的词句,眼圈泛红,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陛下,就算日子再难,咱们也要活下去。只要活着,说不定还有再见金陵的一天。”
李煜苦笑,将笔放下:“再见金陵?恐怕只能在梦里了。赵光义连自己的侄子都容不下,又怎会容得下我这个前朝君主?你看他北伐惨败后,急于用德昭的死立威,往后只会更猜忌、更狠辣。咱们往后说话、做事,都要更小心才是。”
他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印证。没过多久,宫里就传来旨意,命李煜入宫赴宴。小周后听到消息,脸色瞬间白:“陛下,这宴会不会是鸿门宴吧?赵光义刚丢了颜面,说不定会拿您出气。”
李煜也心里慌,却只能强装镇定:“他若想杀我,不必用设宴的法子。或许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异动,或许是想羞辱我。无论如何,我都得去。”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又叮嘱小周后,“我走后,你别出门,也别跟任何人谈论朝政,等我回来。”
小周后含泪点头,看着李煜跟着传旨太监走出院门,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忍不住靠在门框上落泪——她总觉得,每一次分离,都可能是永别。
李煜跟着太监走进皇宫,穿过层层宫墙,来到御花园的澄瑞亭。赵光义早已坐在亭中,身边陪着几个宠臣,桌上摆满了酒菜。见李煜进来,赵光义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陇西郡公来了?快坐。今日召你来,是想跟你聊聊诗词——朕听说,你最近又有新作,写得很不错啊。”
李煜连忙跪倒在地,行了君臣之礼:“臣只是闲来无事,随便写写,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
“哦?随便写写都能流传开来,可见你的才华确实出众。”赵光义示意他起身坐下,又命人给李煜倒酒,“朕听说,你在府里常写‘故国’‘江山’之类的词句,是不是还在怀念南唐啊?”
李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解释:“陛下明鉴!臣如今是大宋的臣子,心里只有陛下和大宋,那些词句不过是触景生情,绝无怀念故国之意!”
赵光义冷笑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触景生情?朕倒想听听,你是触了什么景,生了什么情。不如你当场作一词,让朕和诸位大臣听听?”
李煜知道,这是赵光义在故意刁难他。他定了定神,目光扫过亭外的残荷,又想起自己的处境,缓缓开口:“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词刚念完,亭内一片寂静。赵光义身边的宠臣想开口斥责他“满是哀怨,心怀不满”,却被赵光义抬手拦住。赵光义看着李煜,语气冰冷:“‘多少泪珠何限恨’,你这恨,是恨朕灭了南唐,还是恨自己成了阶下囚?”
李煜吓得连忙起身,再次跪倒在地:“臣不敢有恨!臣只是感念陛下的恩德,让臣能在汴梁安身,臣的眼泪,是感激的眼泪!”
“感激?”赵光义哈哈大笑,声音里满是嘲讽,“你若真感激,就该好好听话,别再写那些煽情的词句。朕可以留你一条命,也可以随时取走你的命——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这场宴席,成了一场羞辱。赵光义故意让李煜陪酒,还让乐师演奏南唐的乐曲,看着李煜强颜欢笑、手足无措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傍晚,李煜才被允许离开皇宫。他走出宫门,晚风一吹,酒意上涌,脚步踉跄,心里满是屈辱和悲愤——他就像一只被人玩弄的猴子,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
回到府中,小周后见他脸色苍白,满身酒气,连忙上前扶住他:“陛下,您没事吧?赵光义有没有为难您?”
李煜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抱住小周后,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小周后也跟着哭,两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相拥着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
而此时的皇宫里,赵光义正在御书房与赵普商议国事。赵光义脸色阴沉:“李煜这贼子,表面顺从,心里却满是怨恨。今日宴席上,他那词里的‘恨’,傻子都能听出来。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
赵普皱了皱眉:“陛下,李煜如今就是个阶下囚,没有兵权,也没有支持者,掀不起什么风浪。若杀了他,天下人会说陛下容不下一个亡国之君,有损陛下的名声。不如继续软禁他,让他安分守己。”
赵光义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不过,得加强对他的监视,他写的每一词、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如实禀报给朕。另外,你再去查查,朝中还有哪些人私下里同情李煜,或者对朕不满,一旦现,立刻处置。”
“臣遵旨!”赵普躬身行礼,心里却暗暗叹气——赵光义的猜忌心越来越重,这样下去,朝中人人自危,绝非国家之福。
时间很快就到了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七月。赵光义虽然在高粱河之战中惨败,但他并不甘心,又开始筹划攻打北汉。北汉背靠契丹,一直是大宋的心头大患,若能灭了北汉,不仅能消除北方的威胁,还能提振士气,挽回北伐失利的颜面。
赵普得知后,连忙找到赵光义,劝谏道:“陛下,高粱河之战刚结束,宋军元气大伤,士兵们士气低落,粮草也还没囤积充足,此时攻打北汉,恐怕不是最佳时机。而且北汉有契丹撑腰,咱们若攻打北汉,契丹很可能会再次出兵援助,到时候咱们又会陷入两面作战的困境。”
赵光义却摇了摇头:“朕意已决!高粱河之战的失败,让朕颜面尽失,也让朝中大臣对朕心存疑虑。只有灭了北汉,才能证明朕的能力,让天下人信服。至于契丹,他们去年刚打赢一场,肯定以为咱们不敢再出兵,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不顾赵普的反对,下旨召集将领,商议攻打北汉的事宜。大将曹彬再次劝谏:“陛下,北汉都城太原城防坚固,易守难攻。太祖在位时,曾三次攻打北汉,都没能成功,就是因为太原城太难打,而且契丹援军来得快。咱们若要攻打北汉,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尤其是要防止契丹援军。”
赵光义说道:“朕已经想好了对策。曹彬,你率领十万大军,主攻太原;潘美,你率领五万大军,驻守雁门关,阻止契丹援军南下;郭进,你率领三万大军,在石岭关设伏,截断契丹援军的退路。只要能挡住契丹援军,太原城迟早会被咱们攻破!”将领们见赵光义决心已定,也不再劝
三、雍熙北伐再失利,杨业血洒陈家谷(公元986年)
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辽景宗耶律贤驾崩,年仅十二岁的辽圣宗耶律隆绪继位,其母萧太后临朝听政。消息传到汴梁,赵光义大喜过望——他认为契丹主少国疑,萧太后一介女流,肯定无法掌控朝局,这是北伐契丹、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最佳时机。
他立刻召集大臣,商议北伐之事。赵普再次劝谏:“陛下,萧太后虽为女子,却颇有谋略,耶律休哥、耶律斜轸等契丹名将也还在,契丹的国力并未削弱。咱们若贸然北伐,恐怕会再次失利。”
可赵光义根本听不进去,他说道:“契丹主少国疑,朝局不稳,这是天赐良机!朕若错过这个机会,日后再想收复幽云,就难了!”他不顾赵普的反对,下旨任命曹彬为东路军主帅,率领十万大军,从雄州(今河北雄县)出,直取幽州;任命田重进为中路军主帅,率领五万大军,从定州(今河北定州)出,攻打蔚州(今河北蔚县);任命潘美为西路军主帅,杨业为副帅,率领五万大军,从雁门关出,攻打云州(今山西大同)等州郡,三路大军会师幽州,一举收复幽云十六州——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雍熙北伐”。
杨业本是北汉名将,北汉灭亡后归降大宋,因精通兵法,骁勇善战,被封为代州刺史,负责镇守雁门关。他对契丹的兵力和战术非常了解,得知自己被任命为西路军副帅,心里有些担忧——他知道契丹军队的强悍,也知道赵光义急于求成,这场北伐恐怕不会顺利。
临行前,杨业找到潘美,说道:“潘将军,西路军的任务是攻打云州、朔州(今山西朔州)等州郡,这些地方都是契丹的重镇,城防坚固,不易攻打。而且耶律斜轸很可能会率领契丹援军前来,咱们必须小心应对。我建议,咱们先派人侦察契丹军队的动向,再制定作战计划,不要急于进攻。”
潘美却摇了摇头:“杨将军,陛下下旨,要咱们尽快拿下云州、朔州等州郡,与东路军、中路军会师幽州。咱们若迟迟不进攻,就是违抗圣旨。你放心,契丹主少国疑,萧太后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咱们定能一举拿下这些州郡!”
杨业还想再劝,可潘美根本不听,执意要率领大军进攻云州。杨业无奈,只能跟着潘美出。
西路军起初进展顺利,很快就攻占了云州、朔州、寰州(今山西朔州东)、应州(今山西应县)等州郡,俘虏了不少契丹士兵。潘美非常高兴,连忙派人向赵光义报捷,还在军中吹嘘自己的战功。
可就在这时,东路军却出了问题。曹彬率领的东路军虽然兵力雄厚,却因为粮草供应不上,又遭遇耶律休哥率领的契丹援军的骚扰,士气渐渐低落。曹彬想率军撤退,等待粮草供应,可赵光义却下旨,要他继续进军,尽快与中路军、西路军会师。
曹彬不敢违抗圣旨,只能硬着头皮率领军队前进。耶律休哥抓住这个机会,率领契丹大军,对东路军起了猛攻。东路军本就疲惫不堪,又缺乏粮草,根本抵挡不住契丹军队的进攻,很快就崩溃了,死伤无数,粮草和武器也都被契丹军队缴获。
东路军惨败的消息传到中路军和西路军,军心大乱。田重进率领的中路军不敢再前进,只能撤退。而西路军则陷入了困境——耶律斜轸率领十万契丹大军,已经逼近朔州,准备收复被宋军攻占的州郡。
潘美得知消息后,非常害怕,连忙召集将领商议对策。杨业说道:“如今东路军、中路军都已撤退,咱们西路军孤军深入,若与耶律斜轸率领的契丹大军正面交战,必败无疑。我建议,咱们先放弃云州、朔州等州郡,率领大军撤退,同时把这些州郡的百姓迁往大宋境内,以免他们被契丹军队屠杀。”
可监军王侁却站出来,反驳道:“杨将军,你这是畏敌怯战!咱们西路军攻占了这么多州郡,立下了这么多战功,如今却要放弃,这不是丢大宋的脸吗?你本是北汉降将,是不是还想着契丹,故意不想打仗?”
杨业气得浑身抖,他指着王侁,怒声说道:“我杨业并非畏敌怯战!我是为了大宋的士兵和百姓着想!若与契丹军队正面交战,咱们的士兵会死伤惨重,百姓也会遭殃!我杨业对大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忠心耿耿?”王侁冷笑一声,“既然你忠心耿耿,就该率领军队,与契丹军队决一死战,收复幽州,为大宋立功!若你不敢去,就是有异心!”
潘美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他知道杨业的建议是对的,可他也怕被赵光义治罪,更怕被王侁诬陷为“畏敌怯战”。最终,他选择了支持王侁,说道:“杨将军,王监军说得对,咱们不能放弃已经攻占的州郡。你率领军队,前去朔州,抵挡耶律斜轸的契丹大军,我会率领大军在后接应你。”
杨业知道,潘美这是在逼他去死。他看着潘美和王侁,眼里满是失望和悲愤:“好!我去!可我有一个请求——你们一定要在陈家谷(今山西宁武北)设下埋伏,等我把契丹军队引到陈家谷,你们就出兵接应,否则我的士兵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潘美连忙点头:“杨将军放心!我定会在陈家谷设下埋伏,等你引兵前来,就立刻出兵接应!”王侁也在一旁附和,脸上却带着一丝不屑——他根本不信杨业能把契丹军队引到陈家谷,更觉得杨业是想趁机逃跑。
杨业无奈,只能率领自己的数千亲信士兵,朝着朔州方向出。临行前,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杨延玉,眼里满是不舍:“延玉,此战凶险,你若怕了,就留在营中,不必随我前往。”
杨延玉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父亲,我是杨家儿郎,自当与父亲共生死!就算战死,也绝不当逃兵!”其他士兵也纷纷表示,愿意跟随杨业,与契丹军队决一死战。
杨业看着手下的士兵,眼眶泛红,他翻身上马,高声说道:“好!咱们杨家军,从来没有孬种!今日,咱们就为大宋而战,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说完,他率领大军,朝着朔州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