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标志性的、如同打夯机般的巨大呼噜声,再次隆隆地响起。
连绵不绝。
抑扬顿挫。
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肆无忌惮的粗犷劲儿。
充满了最原始、最吵闹、最烟火气的人间味道。
彻底淹没了隔壁刺耳的洗刷噪音。
呼噜声在房间里回荡,盘旋。
隔壁哗啦啦的水声,终于。
在某一刻。
如同被剪断的弦,戛然而止。
黎瓷深深地把头埋进浑浊的热水里。
温热的液体瞬间包裹了头、耳朵、脸颊,只剩下头顶的髻还浮在水面之上。
窒息感包裹着她。
热气蒸腾着,视线里只剩下水纹扭曲荡漾着,映出她一张模糊不清、被水面扭曲了面容的脸。
水波晃荡。
那张脸也随之变形、摇晃,带着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她微微偏头。
侧脸浮出水面,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细缝。
低头。
浑浊的水面荡漾着,扭曲着,但依然无法彻底遮蔽腿侧那两点顽固的、清晰的金色印记。
它们透过水,固执地显露着轮廓。
灼烧着她的视线。
她定定地看着。
眼神里所有的狂暴怒火渐渐平息,退潮般散去。
只剩下沉重的、冰冷的、碾碎了所有挣扎念头的疲惫感。
最终。
认命似的从鼻腔深处长长地、沉沉地、吐出一口无声的叹息。
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里积压的所有浊气都排空。
任由身体下滑,彻底放松。
后脑勺疲惫地抵靠在冰凉的、潮湿的木头桶壁上。
出轻微的“咚”声。
眼睛缓缓闭上。
再也不看那水,那腿,那字。
窗外
灼热的日头彻底失去了它的火力和威严,只剩下一个巨大、慵懒的金红色圆盘,正一点一点地、沉甸甸地坠向起伏的远山之隙。
用它最后的光线,涂抹着这个鸡飞狗跳、瓜皮满地狼藉的新手小村。
村子里的茅草屋顶、歪斜的土墙篱笆、喧嚣吵嚷的玩家、散落一地的瓜皮、以及还在费力打扫却不知该扫哪里的王大娘…
所有的一切。
都被一层无比柔和、却同样无力回天的金色包裹了起来。
镀上了一层慵懒、恍惚的金边。
光线缓慢移动,阴影随之拉长。
将这方寸之地的疲惫、燥热、喧嚣、以及某种荒诞的安宁,一起沉淀下去。
当那最后一线赤金彻底没入山峦的背后。
黑暗如同幕布,徐徐降临。
新手村各处,那些挂在木杆和茅檐下的、简陋的灯笼,一盏一盏,零零星星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