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的砖门被推开时,霉味混着冷冽的龙涎香涌进来。
苏小棠的后背绷成弓弦——那只叩门的手骨节分明,指腹有常年握锅铲留下的薄茧,和她自己的掌心触感如出一辙。
借着陆明渊袖中暗火折子的光,她看清了来者的脸。
眉峰斜飞入鬓,眼尾挑得比陆明渊更利三分,连人中那道浅沟都像用同一把刻刀雕出来的。
苏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喉间泛起铁锈味——这张脸若说和陆明渊是兄弟,倒不如说是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只是陆明渊眼底总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笑,而这人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尖,直扎进她额心。
"三弟弟别来无恙。"来者先开了口,声音比陆明渊低半度,尾音却带着股说不出的阴鸷,"我是陆昭,陆家嫡长子。"
陆明渊的手指在苏小棠腰后收紧。
她能感觉到他胸腔里的震动,像是被人突然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梁柱:"你当年太医院说你染了时疫"
"太医院的药引子是父皇亲自选的。"陆昭从腰间解下铜牌,灶纹在火光里泛着青灰,"他说陆家只能有一个活在台面上的儿子,而我,该去守着灶神的火种。"他突然笑起来,笑声撞在石壁上碎成渣,"你以为那道病逝的诏书是恩典?
那是把我钉死在皇陵暗室的封条——从十四岁到现在,我在地下闻了十年龙涎香,听着你们在上面谈风花雪月。"
苏小棠的"本味感知"突然翻涌。
她按住太阳穴,舌尖泛起陈年老酒的酸苦——是陆昭身上的味道,混着石粉、霉斑和极淡的焦糊气,像块在阴处捂了十年的老面引子。
"所以你现在跳出来,是要争这枚铜牌?"陆明渊的声音沉得像压了铅,"争所谓的灶神传承?"
"不是争。"陆昭的铜牌"当啷"砸在两人脚边,和苏小棠颈间那枚碰出清响,"是告诉你们,所有挣扎都是笑话。
父皇用灶火捆住厨子的手,你们就以为能砸了锁链?"他俯身逼近苏小棠,眼底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你以为本味感知是天赐?
那是火种在挑人——从初代御膳师到我,哪个不是被这东西抽干了血?"
苏小棠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想起每次用能力时那种被掏空的虚弱,想起老厨头临终前说"莫要贪看本味"的眼神,喉咙突然紧:"你说这些,是想让我们认输?"
"我是让你们明白,这局棋,我们陆家的人早就在下。"陆昭退后半步,袖中滑出半卷残旧的绢帛,"初代御膳师留下的五味归宗,说的从来不是酸甜苦辣咸。
是皇权要的甜,是百姓要的苦,是朝堂要的辛——"他突然扯断绢帛,碎片像雪片落进暗室,"明日巳时,皇陵西偏殿。
你我各做一道国家味道,胜者拿铜牌,败者滚出这局。"
陆明渊突然挡在苏小棠身前,指节抵上陆昭的喉结:"凭什么听你的?"
"凭你想知道,"陆昭的喉结蹭过他的指尖,"苏小棠的本味感知,到底是灶神的馈赠,还是我陆家的诅咒。"
暗室外传来陈阿四的骂骂咧咧,接着是铜锅铲敲石壁的脆响:"小棠?
三公子?
那波狗腿子被老子用糯米浆黏在甬道了,可老子这把老骨头快扛不住——"
苏小棠猛地推开陆明渊,冲暗室门口喊:"阿四叔!来认认人!"
陈阿四掀开门砖的瞬间,陆昭已经不见了。
只余地上两枚相撞的铜牌,和石壁上新鲜的抓痕,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这孙子谁啊?"陈阿四抹了把脸上的血,铜锅铲往地上一杵,"长得跟三公子一个模子刻的,跑起来倒比兔子还快。"
苏小棠捡起两枚铜牌,触感凉得惊人。
她望着陆明渊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他说"砸了锁链"时眼里的光。
现在那光还在,只是多了团她读不懂的暗火。
"明日巳时,皇陵西偏殿。"她把铜牌塞进陆明渊掌心,"我要和他比这局。"
陆明渊的手指蜷起,把铜牌攥进掌纹里:"我陪你。"
"谁要你陪。"陈阿四突然踹了脚石壁,石屑簌簌落进他的靛青工服,"要不也是老子陪小棠——那什么五味归宗,初代御膳师的菜谱,当年老厨头可偷偷教过我两招。"他拍了拍苏小棠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渗进来,"小棠啊,你记不记得老厨头说过,最好的味道,从来不在石碑上,在锅铲尖儿上?"
苏小棠望着暗室外透进来的天光,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