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捏着那封无字信站在廊下,夜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像团晃荡的墨。
她盯着信笺上若隐若现的折痕,喉间泛起那日天膳阁废墟里的焦苦——这封信来得太巧,巧得像有人在她追查灶纹的路上,故意摆了块问路的砖。
西跨院的灯还亮着。
陆明渊的书房从来没有早睡的规矩,她攥紧信笺往那处走,鞋跟叩在地上的声响比心跳还急。
看门的老周头见是她,连门闩都没拔,只掀了帘子:"三公子在东暖阁翻旧账呢。"
东暖阁的炭盆烧得正旺,陆明渊斜倚在紫檀木榻上,面前堆着半人高的账册,见她进来,指尖的狼毫笔在账本上点出个墨点:"苏掌事这是又要查我侯府私藏的千年人参?"
苏小棠没接话,直接将信笺拍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陆明渊的笑意顿住,坐直身子时广袖带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汤在信笺边缘洇开个小圈。
他取过案头的羊脂玉放大镜,眼尾微挑:"无字信?"
"但有灶纹。"苏小棠摸出颈间的铜牌,将背面的纹路对着烛火。
暖阁的烛芯"噼啪"爆响,信笺上突然浮起道淡金色的痕迹——正是铜牌上那道歪扭的灶纹,边缘还泛着细不可察的火星。
陆明渊的指节抵着下巴,突然凑近信笺轻嗅:"焦糊里混着松烟墨的苦。"他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倒出些淡蓝色粉末撒在纸上。
粉末遇纸即融,灶纹周围浮现出蛛网般的细纹,"是火种残灰。"他抬眼时眸底暗潮翻涌,"老厨头说过,灶神火种熄灭后会凝成灰,寻常人闻着是焦糊,可对本味感知者"
"会触味觉记忆。"苏小棠接口,喉间泛起那日跪在天膳阁焦土上的苦甜——原来不是她记错了,是有人用残灰混着药,把那团火又塞进了信里。
陆明渊屈指叩了叩案几:"这药是温显的,你掌心的热度刚好让它显形。"他的目光扫过她攥紧的铜牌,"有人在引导你。"
"引导我找灶纹的源头。"苏小棠将信笺折起收进袖中,"我要去北边。"
"御膳房的禁令还没消。"陆明渊扯了扯嘴角,"你要公然抗旨?"
"抗旨太笨。"苏小棠指尖摩挲着案上的茶盏,"我假意退出厨界,以游历为名北上。
沿途在酒楼留下心觉技法的笔记碎片——那些盯着火种的人,不会放过这种线索。"
陆明渊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笑出声:"好个引蛇出洞。"他从抽屉里取出块羊脂玉佩,"拿这个去北边,遇到麻烦就找云来栈的周掌柜。"
苏小棠接过玉佩,触手生温。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三公子,若真查到什么"
"我陪你查到底。"陆明渊靠回软榻,随手翻起本《齐民要术》,"毕竟,我也很好奇,这灶神的故事,能有多精彩。"
北上的路走了二十三天。
苏小棠刻意放缓脚步,在青州的"醉仙楼"遗落半本《厨心录》,在登州的"鲜鱼坊"留下张写着"火候通心"的菜单。
她知道,真正的猎人不会只捡现成,他们会顺着这些碎片,找到她落脚的地方。
第七日在青州,她看见穿灰布衫的伙计总在二楼窗边张望;第十日过黄河,摆渡的老艄公多问了句"姑娘可是要去炊烟集";第十七日入山,林子里总有枯叶被踩碎的声响——不是野兽,是人。
炊烟集到得比预想中早。
这是座倚着雪山的小镇,每条巷子里都飘着炖肉香,灶台上的锅铲声比晨钟还响。
苏小棠住在镇尾的"暖香楼",二楼临窗的位置,能看见雪山脚下的炊烟像条银龙直上云霄。
她等的人在三更天来。
窗棂被敲了三下,节奏像极了老厨头教她颠勺时的口诀。
苏小棠翻身下床,推开窗,冷风卷着雪粒扑进来,檐下的铜铃叮铃作响。
楼下站着个戴斗笠的人,粗布衫浸着灶灰,露出的半张脸布满刀刻般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