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的指尖还沾着地道里的尘灰,沾在信纸上洇出浅灰的痕。
她将油布包递向陆明渊时,腕骨微微颤——不是因为害怕,是愤怒,从骨髓里漫上来的灼烧感。
陆明渊接信的动作极轻,指节却绷得白。
信笺展开的瞬间,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喉结随着暗纹的辨认上下滚动。
天膳阁的风穿堂而过,卷走他袖角一缕沉水香,却卷不走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们要的不是火种,是你低头。"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砸在两人之间。
苏小棠笑了,那笑从嘴角漫开,却没到眼底。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跪在侯府祠堂,沈婉柔将参汤泼在她背上,说"庶女就该知道尊卑";想起在御膳房刷了三年锅,陈阿四拿锅铲敲她手背,骂"连火候都摸不准也配学厨";想起老厨头咽气前攥着她手腕,血在两人掌心洇成红蝴蝶:"守灶人要拿命换太平。"
"我这一生,从没低过头。"她的指甲掐进掌心,青铜牌在袖中烫,烫得她想起地道里陈阿四最后那句骂——"小棠丫头先撤!"
院外传来梆子声,三更了。
阿福缩着脖子从偏门探出头:"掌事,刘统领带着御林军在门口候着,说说钦差明日卯时到。"
苏小棠转身时,裙角扫过案上的青瓷盏,出清响。
她望着陆明渊,后者已将信纸折成极小的方块,准确无误地按进她掌心:"该立规矩了。"
天膳阁后堂的烛火次第亮起时,核心弟子们鱼贯而入。
阿福的布鞋沾着泥,老帮厨的围裙还系反了,最末进来的是账房孙伯,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枣糕——那是陈阿四昨日塞给他的。
"陈掌事呢?"孙伯开口就问,声音颤。
苏小棠的喉咙突然紧。
她想起地道里那声闷响,想起陈阿四溅在"苏"姓石上的血珠被吸得干干净净。
她摸了摸袖中青铜牌,纹路与火种石重合处还在烫,像块烧红的炭。
"陈叔去办要紧事了。"她扯出个笑,"但我们得先办更要紧的——钦差要查火种,要查天膳阁,要查我。"
阿福"啪"地摔了茶碗。
老帮厨的手抖得厉害,围裙带子"哗啦"散了。
"明日卯时,把九转藏炉阵的构件装箱。"苏小棠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像敲在铁板上的锤,"由陈叔亲自护送,走漕运去江南分阁。"
"那您呢?"阿福哭腔都出来了,"他们要抓的是您啊!"
"哪怕我被抓,也不能让火种落入朝廷之手。"苏小棠走到窗边,月光漏进来,照见她眼底的冷光,"这是老厨头教我的,也是陈叔用命护的——天膳阁的火种,不是谁的私物。"
陆明渊突然开口,指节轻点桌面:"还有一计。"他抬眼时,眼底有狼一样的光,"五行反噬符。"
满室抽气声。
老帮厨踉跄着扶住椅背:"那是那是会烧穿丹炉的邪符!"
"正是要烧穿。"陆明渊从袖中摸出半枚青铜印,在烛火下泛着幽蓝,"让他们看见火种失控,看见炉眼冒黑焰,看见藏炉阵的砖缝里渗血——他们要的是掌控,最怕的也是失控。"
苏小棠的指尖抵着案几,能摸到木纹里的凹凸。
她想起老厨头说过,五行反噬符是灶门禁术,会抽干使用者三成功力。
可现在她望着窗外摇晃的飞檐,想起地道里陈阿四最后那句骂,想起密信上的锁麟印,想起赵相看她时眼底的算计。
"风险呢?"她问。
"一旦反噬过猛,火种可能永久损毁。"陆明渊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或者烧了天膳阁。"
后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阿福的眼泪砸在青砖上,老帮厨的围裙带子在地上拖出一道灰痕。
苏小棠摸出袖中密信,信纸边缘被她捏得皱。
她想起信尾那句"见血方开",想起地道里自己掌心的血,想起青铜牌上"苏"字与火种石重合时的灼痛。
"我应了。"她突然说,声音像破冰的春水,"子时起,各房准备转移构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