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天色未明,皇城别苑中那座偏僻的梅亭。
却已燃起了香炉,淡淡的沉香氤氲在寂静的晨雾中。
几枝残梅犹挂枝头,风起时。
落瓣随风而舞,洒落在石阶与画廊之间,如血滴溅落素绢。
苏浅浅独坐亭中,身前几卷陈旧典籍摊开,笔墨未干。
一缕茶烟袅袅升起,仿佛要将这静谧时刻定格在天地之间。
她今日着一身淡青襦裙,眉间点黛未施粉脂,素净中却更显一丝孤寂与警惕。
纤指夹着一枚薄纸小签,纸面上密密书符交错。
落款处却是一抹用朱砂写就的小篆“归”字,红得刺眼。
她并未立刻将那密信收入怀中,而是静静凝视良久。
眼中神色如雾似霜——冷静,却藏着未尽的波澜。
身后不远处,是假山掩映下的曲折游廊,自“惊雷”之事传回京师。
这别苑便添了三重暗哨,表面仍是供太傅府宾客女眷清修之所。
实则早已风声鹤唳。
苏浅浅早已觉察,自她“不慎”从秦如月榻前摔落玉扣那日起,一切便不同了。
那天夜里,她回到房中,点了一盏沉香小灯。
现案头的花瓶位置略有偏移,靠墙书架下的一处地砖边缘有极淡的灰痕。
那是她前日用极细薄炭粉试过的“信号”。
她心中一凛,却仍面不改色,似是未察。
她知道,秦如月开始怀疑她了。
书库密室的图纸,只得其半,但足以让宁凡对“鲁氏机关”的布局有初步认知。
若能解出其中玄机,不啻于北荒破局之钥。
而她所知所行,已远一个“秦府书女”的权限。
此刻,她从怀中缓缓取出那段红柳枝,细若无物。
通体削得滑润中空,端头以香灰封住,隐约可见其内藏有一道褶叠极密的丝绢细条。
上面写的,是她拼尽心力整理出的机关布局与“蛇瞳”的猜测图式。
“蛇瞳”——这绝非寻常机关。
根据她在密室外廊偶然嗅到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蛇腥草”味道。
以及书库最南侧地砖下那数道螺旋刻痕的线索。
她初步推测,这可能是一种结合感温、气味、声波乃至微弱振动的复合感应装置。
传说“鲁师十七坊”中,有一分支精擅“多感链式机括”。
若秦策得此残卷,其野心之大、布局之深,怕远非朝堂所能窥全貌。
苏浅浅心中翻涌,却面如止水。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
她轻轻招了招手,身后草丛中,一只淡褐色鸽子缓缓踱步而出。
那是她在别苑日久,与一名掌鸽粗使成旧识,偷偷喂养驯化的一只信鸽——
羽色寻常,叫声低哑,却极通人性。
她将红柳枝缠于鸽腿,用极细的麻绳捆好,眼神坚定。
“去吧,飞向关外,飞向他。”
她轻声呢喃,将鸽子放于掌心。
鸽子眨了眨眼,仿佛听懂了命令,一振翅,便跃上亭外一方瘦石。
半息之后,振翅而起,穿过梅林,在朝阳尚未跃起的灰蓝天际,留下一道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