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靴底碾过最后一片枯黄的草叶时,北风正卷着雪粒子往衣领里灌。他抬手紧了紧驼色大衣的领口,指腹触到布料上磨出的毛边——这趟从山海关往漠河的差事已经走了二十三天,马车上的药材箱摞得比人高,车辕上的铜铃被冻得不出脆响,只在马蹄踏过冰面时,跟着晃出几声沉闷的“叮当”。
“林大哥,前面该是黑风口了。”赶车的少年陈九勒住马缰,冻得通红的手往嘴边哈了口气,白雾刚飘出来就被风扯散,“我爹说过,这地方一到腊月就有狼群,还会起‘白毛风’,咱们要不找个窝棚避避?”
林野顺着陈九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林地像被墨染过,只在树梢顶留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天地间的界限被风搅得模糊。他从怀里摸出怀表,表盖刚打开就凝了层薄冰,指针卡在两点十分的位置——出前说好腊月初八到漠河药铺,眼下已经是腊月初六,若在黑风口耽误,不仅药材要冻坏,等着救命的牧民怕是也等不起。
“先往前赶二十里,到了三道梁再歇。”林野把怀表揣回里怀,弯腰检查了下车轮上的防滑链,铁链子裹着冰碴,敲在冻土上“咔咔”响,“你把棉袄裹紧,我去后面看看药材。”
马车厢里铺着三层毡子,可寒气还是往骨头缝里钻。林野掀开油布帘,伸手摸了摸最上层的当归,药材用牛皮纸包得严实,却还是透着点凉。他正想把自己的羊毛毯盖上去,忽听陈九一声惊呼,紧接着马车猛地往左侧倾斜,林野踉跄着扶住车壁,就见两匹辕马前蹄腾空,鼻孔里喷着白气,死死盯着前方的树林。
“是狼!”陈九的声音颤,手里的马鞭攥得白。
林野顺着马的视线看去,七八只灰狼正从树林里钻出来,为的那只毛色偏灰,嘴角沾着冰碴,眼睛在雪地里亮得吓人。狼群呈扇形散开,慢慢往马车逼近,马蹄刨着冻土,出不安的“哒哒”声。
“你拿好这个。”林野从靴筒里摸出把短刀,刀柄塞到陈九手里,“一会儿我要是引开狼,你就赶着马车往三道梁跑,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陈九攥着刀,指节都泛了白:“我不跑,林大哥,咱们一起……”
“听话!”林野打断他,声音沉得像冻土,“药材比咱们的命重要,牧民还等着呢。”
他刚说完,为的灰狼突然往前扑了两步,喉咙里出低沉的嘶吼。林野抄起车厢角的铁锹,猛地跳下车,铁锹柄往地上一拄,震得手麻。北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可他不敢眨眼,死死盯着那只头狼——狼群怕硬,只要镇住头狼,或许还有机会。
头狼又往前挪了挪,前爪在雪地上扒出两道沟。林野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喝一声,铁锹带着风声往头狼面前的雪地里砸去,雪沫子溅了头狼一身。头狼往后缩了缩,眼里的凶光更盛,身后的狼群也跟着往前凑了凑,有两只狼已经绕到了马车侧面,盯着车厢里的药材。
“陈九!走!”林野又大喝一声,手里的铁锹舞得虎虎生风,朝着最近的一只狼拍过去。那狼往后一跳,躲过铁锹,却被林野趁机踹中肚子,呜咽着退了回去。
陈九咬了咬牙,猛地一甩马鞭,辕马吃痛,往前冲了两步。可刚跑出没多远,左侧的车轮突然陷进了冰窟窿,马车“哐当”一声停住,车厢里的药材箱倒了两个,油布帘被风掀开,露出里面的药材。
头狼见马车没跑成,突然出一声长嚎,狼群瞬间扑了上来。林野心里一紧,转身就往马车那边跑,可刚跑两步,小腿就被一只狼咬住了。刺骨的疼痛顺着腿往上窜,林野闷哼一声,手里的铁锹往后一抡,正砸在狼的背上,那狼松了口,哀叫着退开,雪地上留下几滴暗红的血。
“林大哥!”陈九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的短刀朝着扑向林野的狼刺去,可他力气小,刀只划到了狼的腿,那狼转过身,朝着陈九扑过去。
林野眼疾手快,一把推开陈九,自己却被狼撞得踉跄了两步,后背撞在马车辕上,疼得他眼前黑。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喊着:“住手!”
头狼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朝着马蹄声的方向望去。林野趁机拉着陈九躲到马车后面,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三匹快马从远处奔来,马上的人穿着藏青色的皮袍,手里拿着马鞭,为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腰间别着把弯刀,脸上带着风霜。
“是漠河药铺的李掌柜!”陈九惊喜地叫出声。
李掌柜的马跑得飞快,到了近前,他猛地甩下马鞭,马鞭带着风声抽在头狼面前的雪地上,大喝一声:“滚!”
头狼盯着李掌柜,喉咙里的嘶吼声弱了些。另外两个骑手也下了马,手里拿着木棍,慢慢朝着狼群逼近。狼群犹豫了片刻,头狼突然长嚎一声,带着狼群往后退了几步,又看了看马车,最终转身钻进了树林,很快就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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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松了口气,腿上的伤口还在疼,他低头一看,棉裤已经被血浸湿了,冻得硬邦邦的。李掌柜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口:“伤得不轻,得赶紧处理,不然要冻坏腿。”
“药材……”林野刚开口,就被李掌柜打断:“药材没事,我让伙计先搬到马车上,咱们去前面的窝棚歇脚。”
两个伙计把倒了的药材箱扶起来,又检查了一遍,冲着李掌柜点头:“掌柜的,药材都好着,就是有点凉,捂捂就好。”
李掌柜扶着林野站起来,往远处指了指:“前面三里地有个窝棚,是牧民夏天放牲口用的,里面有柴火,咱们去那里烤烤火,处理下伤口。”
陈九牵着马,跟在后面,眼眶还是红的:“林大哥,刚才都怪我,要是我能赶好车,你也不会受伤。”
林野拍了拍他的肩膀,疼得龇了咧嘴:“不怪你,是我没料到会遇到狼群,还陷了车轮。”
到了窝棚,伙计生起了火,窝棚里顿时暖和起来。李掌柜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拿出草药和烈酒,先给林野的伤口消了毒,烈酒碰到伤口,林野疼得直抽气,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忍忍,这伤口要是不清理干净,会化脓的。”李掌柜一边说,一边用草药敷在伤口上,再用布条缠紧,“你这趟辛苦,漠河的牧民都等着这些药材呢,前几天有户牧民家的孩子得了风寒,烧得厉害,就等着当归和甘草配药。”
林野靠在窝棚的木墙上,看着火塘里跳动的火苗,心里踏实了不少。陈九坐在旁边,给火塘里添了根柴火,小声说:“林大哥,以后我还要跟你跑药材,我也要像你一样,帮牧民送药材。”
林野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好啊,等你再长大点,咱们一起跑。”
李掌柜看着他们,也笑了:“等开春了,路好走了,咱们就多备些药材,往更远的牧民点送。北方的冬天虽冷,可只要有人肯送药,就冻不住人心。”
火塘里的柴火“噼啪”响着,窝棚外的北风还在呼啸,可窝棚里却暖融融的。林野看着火塘里的火苗,想着再过两天就能把药材送到药铺,想着牧民家的孩子能好起来,腿上的疼痛似乎也轻了些。他知道,这北方的路不好走,还有更多的险要闯,可只要药材能送到,只要能帮到那些等着救命的人,再难的路,他也愿意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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