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
“只是内线传来最后的消息,说明军可能有埋伏。那个新船‘靖海一号’,就藏在吴淞口。”
海无涯不屑地笑了:“木壳船,装个蒸汽机,就敢叫新船?让他们藏吧,明天我会亲手把它撕碎,让大明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战舰。”
他转身走到海图前:“传令,寅时出,辰时抵达长江口。先派四艘护卫船进去侦查,如果确认安全,‘海龙号’再大摇大摆地开进去。记住——要让岸上的人都看到,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们来了!”
“是!”
同一时间,崇明沙指挥塔。
郑和也没有睡。他站在塔顶,用望远镜观察着海面。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敌人就在那里,在黑暗中潜伏,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将军,”陈瑄走上来,“所有战船都已就位,火炮检查完毕,弹药分到位。‘靖海一号’已经悄悄驶出吴淞口,藏在那个小岛后面了。”
“水手们的状态如何?”
“士气高昂,但……也有些紧张。毕竟要面对的是从未见过的怪物。”
郑和放下望远镜:“告诉弟兄们,怪物也是人造的,也能被人打碎。我们有大明最好的船,最好的炮,最好的水手。这一战,我们必胜。”
“是!”
陈瑄离开后,郑和继续站着。夜风吹拂,带来海水的咸腥味。他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站在船头驶向未知海域时的感觉——兴奋、期待、还有一丝对未知的敬畏。
而现在,他只剩下平静。一种经历过太多生死,看透过太多胜负后的平静。
这一战,他会赢。因为他必须赢。
吴淞口外小岛后,“靖海一号”的船舱里。
张岳正在做最后的检查。他一个一个地检查蒸汽机的阀门、管道的密封、火炮的机括、瞄准器的精度。钱二跟在他身后,记录着每一个细节。
“主事,您去休息会儿吧。”钱二劝道,“明天还要……”
“我睡不着。”张岳打断他,“钱师傅,你说……我们造出这船,到底是对是错?”
钱二一愣:“主事何出此言?这船能打‘海龙号’,能保大明海疆,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但如果这一战输了,”张岳看着粗糙的机器,“这艘船就会成为敌人的战利品。他们会拆开它,研究它,学会我们的技术,然后用这些技术造出更厉害的船,来打我们。”
他顿了顿:“技术本身没有善恶,但用技术的人有。我把最先进的技术,交给了这个时代。如果这个时代配不上它……”
“主事!”钱二忽然提高声音,“老朽虽然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老朽知道——技术是刀,好人用它保家卫国,坏人用它烧杀抢掠。我们不能因为怕刀被坏人抢走,就不造刀了!我们应该造更多的刀,训练更多的好人,让坏人不敢来抢!”
张岳愣住了。他看着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工匠,忽然笑了。
那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真正地笑。
“你说得对,钱师傅。”他说,“我们不能因噎废食。这一战,我们要赢。赢了,就能告诉天下——技术可以救国,工匠可以卫邦。”
“对!”钱二用力点头,“主事,您就放心吧!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就等明天大干一场!”
张岳走到舷窗前,望向东方。那里,海天交接处已经泛起一丝微光。
黎明,即将到来。
而在漕运船队中,汪直也没有睡。他扮成的“账房先生”正坐在船舱里,假意算账,实则观察着周围的水手。他已经锁定了十七个可疑目标,都是“影刃”的人。明天午时,当船队经过长江口时,这些人就会行动。
他的怀里藏着一把短铳,腰里别着匕。如果计划有变,他会立刻动手,清除这些内鬼。
“汪公公,”一个锦衣卫暗探悄悄溜进来,“岸上传来消息,一切按计划进行。明天午时,我们会动手。”
汪直点头:“记住,要等‘海龙号’完全进入伏击圈再动手。太早会吓跑它,太晚会让我们陷入危险。”
“明白。”
暗探离开后,汪直走到船舷边,看着漆黑的江面。他想起了死去的陈老大,想起了“鬼见愁”血战中倒下的弟兄们,想起了沈敬那句“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明天,他可能也会死。
但他不害怕。因为这一战,不仅仅是为了活着,更是为了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为了那些还能活着的人。
“陈老大,”他轻声说,“明天,我给你报仇。”
东方,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
六月十五,到了。
龙王巡江之日,屠龙之时。
锚点们的命运,将在这一天碰撞出最激烈的火花。
而历史的车轮,也将因为这一战,驶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此刻,长江口无风,海面如镜。
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格外漫长。
但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