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岳缓缓抬头:“臣……领旨谢恩。”
他接过圣旨,手很稳,但意识深处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皇帝的旨意如此决绝,说明前线的情报已经触动了最高层。而“自裁以谢天下”这句话……不是威胁,是实实在在的可能。
如果他失败了,大明可能真的会亡。
“张主事,”传旨太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皇上还有口谕:‘告诉张岳,不要管规矩,不要怕花钱,不要怕杀人。只要能在‘海龙号’开到长江口之前,造出能打沉它的东西,你就是大明的功臣。’”
说完,太监转身离开。锦衣卫也撤了,只留下张岳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手里捧着那道沉重的圣旨。
雨又开始下了。冰冷的雨滴打在圣旨的黄绢上,晕开一片水渍。
张岳站了很久。
然后,他转身,走回书房。他没有继续绘图,而是铺开一张白纸,开始写一封信。
信是写给沈敬的:
【沈大人台鉴:圣旨已下,限期三月。岳自知力薄,恐负圣望。然国难当头,唯有鞠躬尽瘁。现有三事相求:一、请查军工原料供应之弊,此乃命脉;二、请调东南前线熟悉‘黑船’之将士十人至精器坊,岳需知彼;三、请将‘海龙号’之一切情报,无论巨细,尽数送来。岳当竭尽所能,然……三月之期,实属勉强。若事有不济,望大人早作他图。张岳顿。】
写完信,他封好,叫来最信任的工匠:“八百里加急,送应天靖海台,亲手交沈大人。”
工匠离去后,张岳重新坐回书案前。这一次,他不再绘图,而是闭上眼睛,进入了深度思考状态。
他的“运算核心”全功率运转,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图纸、公式、数据。他在模拟,在推演,在寻找那个几乎不可能的“捷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窗棂。
忽然,张岳睁开眼睛。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极其冒险、几乎疯狂的可能。
“来人!”他猛地站起,“召集所有工匠!所有!我有新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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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锚点的交汇:应天密会
四月二十,应天,靖海台密室。
这是靖海台成立以来,规格最高的一次密会。与会者只有四人:太子朱标(通过特殊传声装置远程参与)、兵部尚书金忠、都察院御史于谦、靖海台参议沈敬。
而密室之外,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地警戒,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诸位,”朱标的声音从传声筒中传出,虽然有些失真,但依然能听出凝重,“汪直拿命换来的情报,大家都看了。‘归墟’的位置,‘海龙号’的存在,蒸汽船即将问世……这些,意味着什么,不用本宫多说。”
金忠先开口:“殿下,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归墟’的确切位置,在其新船下水前,动总攻,一举摧毁!”
“怎么找?”于谦问,“汪直的情报只说在‘琉球以东’,那片海域方圆数千里,岛屿星罗棋布,找一处隐蔽基地,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沈敬补充,“‘海龙号’五月下水,现在已经是四月二十。就算我们立刻找到‘归墟’,调集舰队过去,也需要至少一个月。届时‘海龙号’可能已经离港,我们扑个空不说,还可能被以逸待劳。”
密室陷入沉默。
许久,朱标问:“沈敬,你有什么想法?”
沈敬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巨幅海图前:“殿下,诸位大人,我们一直有一个思维定式——认为必须在‘海龙号’下水前摧毁它。但换个思路……为什么不能等它下水后,再对付它?”
“等它下水?”金忠瞪大眼睛,“那岂不是纵虎归山?等它开到我们沿海,就来不及了!”
“不是纵虎归山,是……引蛇出洞。”沈敬的手指在海图上移动,“‘海龙号’是‘南方阴影’的技术结晶,也是他们的战略王牌。这种级别的武器,第一次亮相,一定会选择最有价值的目标,以彰显威力,震慑四方。”
他顿了顿:“诸位认为,‘海龙号’下水后的第一个目标,会是哪里?”
于谦脱口而出:“东南水师主力?或者……某个重要港口?”
“不。”沈敬摇头,“水师主力经历了二月海战,实力大损,打它彰显不出‘海龙号’的威力。港口……哪个港口值得它冒险深入大明腹地?”
他转过身,一字一句:“‘海龙号’的第一个目标,很可能是——大明的海上命脉,南北漕运的咽喉,长江口。”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长江口!如果“海龙号”在那里出现,击沉几艘漕运重船,封锁航道……整个北方的粮食供应都会出问题!届时朝野震动,民心惶惶,“南方阴影”再趁机煽动,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沈敬继续说,“我们不需要去找‘归墟’。我们只需要在长江口……等它来。”
“然后呢?”金忠问,“等它来了,我们用什么打?现有的战船、火炮,在蒸汽船面前,就是活靶子!”
“所以需要张岳。”沈敬说,“需要他在三个月内,造出能对抗‘海龙号’的东西。而我们需要做的,是为他争取这三个月时间。”
“怎么争取?”
“示弱。”沈敬眼中闪过冷光,“让‘南方阴影’认为,大明已经被‘神迹’谣言、内部斗争、前线损失搞得焦头烂额,无力再战。让他们放松警惕,让他们认为‘海龙号’可以轻轻松松地开到长江口,耀武扬威。”
他看向朱标:“殿下,臣建议,您即刻上奏皇上,以‘东南民情不稳、需抚慰休养’为由,请求暂停大规模海战行动,转为防御。同时,在朝中制造‘海防耗费过巨、当与民休息’的舆论,让言官们吵起来。给‘南方阴影’一个错觉——大明要收缩了。”
朱标沉默了。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策略,等于把主动权拱手让人,把希望全押在张岳一个人身上。
“张岳……真的能在三个月内造出来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