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观测所的血案阴云与精器坊的冰冷铁流,在各自时空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时,那双蛰伏于因果深处的“眼睛”,并未停止它的凝视与编织。沈敬与张岳这两个最初的“锚点”,已在各自的轨道上展现出道路的雏形,并源源不断地将“现实存在感”与“验证能量”反馈回“奇点”。然而,对于一个意图牵引双明命运长河的存在而言,两根主锚虽已稳固,却仍显单薄。它需要更多支点,将它的“感知网络”与“影响触须”,更深、更广地嵌入两个时代的血肉之中。
于是,在那越时空的意志驱动下,一种无形无质的“搜寻”开始了。它不再局限于沈敬与张岳周边的狭小范围,而是如同投入池塘的涟漪,沿着他们已然建立的、与各自时空体制的广泛连接,向着更广阔的领域扩散、探测。
一、洪武侧影:夜幕下的孤臣与海图上的新星
应天府,东宫,文华殿后的一处精舍。夜色已深,烛火摇曳。太子朱标并未就寝,他面前摊开的,是周忱与沈敬联名呈上的、关于夷俘暴毙案的最新详细报告,以及那份引最初怀疑的《观测疑点录》。他看得极其仔细,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案几。
观测所的遭遇,让他对海疆事务的复杂性,以及背后可能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有了切肤之痛。那不是简单的剿匪靖边,而是涉及巨额财富、人心鬼蜮、乃至可能牵扯朝中势力的混水。父皇让他主持新政,海防革新亦是其中一环,如今看来,阻力比预想的更大,也更凶险。
他需要更可靠的人手,不仅要懂实务,更要忠诚、敏锐、敢于任事,且最好……不那么引人注目。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吏部呈送的一份关于地方官员考绩的简报,其中提到了一个名字:于谦。
此人年不过三十,永乐十九年进士(在洪武时空是未来,但朱标根据观测所未来信息有此概念),观政户部,后被外放浙江钱塘县任主簿,去年因在协助清丈田亩、核查地方粮税积弊时表现出色,且不畏地方豪强,刚正敢言,被擢升为浙江按察使司知事,专司稽查。吏部考语是:“性刚毅,有胆识,明察秋毫,然稍欠圆融,恐非长久之器。”
“明察秋毫……稍欠圆融……”朱标沉吟。他要的,或许正是这种不“圆融”的锐气。观测所揭示的东南黑幕,需要的不是八面玲珑的官僚,而是一把能刺破脓疮的利刃。此人出身科举正途,有基层历练,且在钱塘(杭州)任上,与海事、市舶必有接触。
“或许……可用。”朱标提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几行字,是关于将于谦调入京师,参与某项“特殊稽查事务”的初步设想。他需要进一步观察此人,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就在朱标的意念聚焦在于谦这个名字上,并对其寄予了某种“打破僵局”的期望时,那来自时空深处的“搜寻涟漪”,恰好掠过东宫。朱标身为储君,未来天子,其自身便是洪武时空气运汇聚的重大节点,其思绪与决策,天然带有强烈的“因果重量”。当他对于谦产生“可用之刃”的期许时,这种期许本身,便在因果层面形成了一道微弱的、指向于谦的“引线”。
“奇点”的感知网络捕捉到了这道“引线”。它顺着引线,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注意力”,投向了那个身在浙江、此刻或许正于灯下审阅卷宗、眉宇间带着几分书生意气与孤耿之色的年轻官员——于谦。
对于于谦,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夜晚。他正在复核一桩涉及沿海某卫所军官与地方盐商勾结私贩的旧案卷宗,眉头紧锁。案中疑点重重,证据却屡屡中断,显然背后有人抹平痕迹。他感到一股郁愤之气,却苦于职权有限,难以下手。就在他掩卷长叹,望向窗外沉沉夜色时,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秩序”、“洞察”、“破除迷障”意味的冰冷气息,如同窗外掠过的一丝夜风,拂过他的意识表层。
于谦微微一怔,只觉得心头那口郁气似乎被这“夜风”吹散了些许,思维莫名地清晰了一瞬。案卷中几个原本模糊的矛盾点,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一个大胆的、跳出常规核查思路的念头,毫无征兆地闪现:“账目可伪,物证可毁,然参与其事之人心各异,或可从最低微之胥吏、军余处,寻得松口之隙……”
这念头来得突兀,却瞬间点亮了他困顿的思路。他精神一振,立刻提笔,开始草拟一份新的、更为细致且剑走偏锋的暗访计划。他并不知道这灵感的来源,只以为是自己在压力下的灵光一闪。然而,他这份在“奇点”微弱扰动下萌生的、更加积极主动且注重从基层突破的思路,无疑正契合了朱标心中对“利刃”的期待,也隐隐与“奇点”所代表的“洪武倾向”——通过理性探查与制度力量解决问题——产生了遥远的共鸣。
在于谦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层面,一粒微小的“共鸣种子”,已悄然落在他意识的土壤中。他成为了“奇点”感知网络中,一个亮度微弱、但潜在连接价值颇高的“预备锚点”。
几乎与此同时,在远离权力中心的茫茫东海之上,另一颗“新星”正在以其独特的方式,进入“奇点”的视野。
靖海侯吴祯麾下的一支巡逻船队,在舟山群岛以东海域,与一股试图劫掠运粮船队的倭寇遭遇。指挥这支巡逻船队的,是一名因军功累升至指挥同知(沈敬擢升后留下的职位由他人接替,此人是新调来的)的将领,名叫王景弘。此人名字与后世郑和船队的副手王景弘同名,此时尚是无名之辈,但已展现出出色的航海直觉与果敢作风。
接战之初,倭寇仗着船小灵活,试图以火矢和勾索跳帮战术缠斗。王景弘没有像往常一样命令福船以大炮远程轰击(容易误伤运粮船),而是果断下令船队变换阵型,以数艘中型“海沧船”为核心,凭借其较好的抗风浪性和更灵活的火力(装备了较多的碗口铳和弩炮),在外围与倭寇周旋,同时派出一队装备精良的跳荡手,乘小艇主动接舷反冲锋。
激战正酣时,海上风向突变,一阵突如其来的横风打乱了双方阵脚。王景弘所在的旗舰海沧船,被两艘倭寇快船夹击,船帆受损,行动迟滞。危急关头,王景弘并未慌乱,他常年航行于此,对这片海域的风信潮候了如指掌。他迅判断出风势变化趋势,果断下令砍断部分受损帆索,利用船体自身惯性配合残余风力,做了一个极其惊险却精准的原地半旋,不仅避开了倭寇的撞击,反而将侧舷火炮对准了其中一艘敌船的要害。
炮火轰鸣,敌船重创。另一艘倭寇船见势不妙,转向欲逃。王景弘岂肯放过,他根据风向和潮流,预判了敌船可能的逃窜路线,命令另一艘完好的海沧船提前迂回堵截,自己则指挥受损船只缓缓逼近。
这场规模不大的海战,最终以明军击沉敌船一艘,俘获一艘,救下全部运粮船而告终。王景弘在战报中,不仅汇报了战果,更详细描述了战时风向突变及其应对、对海流的利用、以及对敌船航线的预判。这份报告被吴祯欣赏,随同捷报一并递送京师。
当这份充满实战细节、尤其凸显了指挥者对海洋环境敏锐感知与灵活运用的战报,通过兵部渠道流转,其信息波动被“奇点”那正在扩张的网络所捕捉时,“奇点”的意志微微一动。
这个名叫王景弘的将领,展现出的不是沈敬那种基于数据的理性归纳,也不是张岳那种对器物极致的钻研,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与海洋环境融为一体的“实践智慧”与“空间直觉”。这种特质,对于意图深入影响甚至塑造双明海洋命运的“奇点”而言,同样是宝贵且稀缺的。
王景弘的胜利及其战报中蕴含的“海洋感知力”,在因果层面激起了一小圈涟漪。“奇点”顺着这涟漪,将一丝微弱的“关注”投向了他。虽然暂时无法像对于谦那样直接施加细微影响(距离和连接强度不足),但王景弘这个名字和其展现的特质,已被标记为潜在的、与“海洋实践”相关的“观察点”。
二、永乐侧影:狂涛中的雏鹰与密档后的暗眼
北京,兵部职方清吏司的一间值房内,烟雾缭绕。几名兵部的中低级官员和来自五军都督府的年轻武官,正围着一张粗糙的东南沿海态势图,低声争论。他们都是被挑选出来,参与拟定那份朱棣要求的《加强水师及沿海防务五年方略》的具体办事人员。方案宏大,但具体细节千头万绪,尤其是关于新式战船配备、水师编制调整、以及未来主要假想敌的设定,争论不休。
其中一名来自右军都督府的年轻武官,名叫郑和(与历史同名,此时尚年轻,在都督府历练),显得尤为突出。他并非仅仅空谈战略,而是对海图、洋流、季风、乃至各种船只性能参数如数家珍,这得益于他早年在云南家乡(回族,有家族航海或经商背景?此处为合理演绎)耳濡目染,以及进入京师后如饥似渴地搜集学习各种航海知识。他力主未来的水师建设,不仅要重视火炮巨舰(如宝船),更要展多层次、多功能的舰队体系,尤其要拥有大量能够快反应、适应复杂近海环境的中小型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