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信息的洪流,一种景象的碎片,蛮横地撞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
……无边无际的灰色迷雾,迷雾中,有无数模糊的光影河流在奔涌,每一条河流都仿佛承载着一个世界的倒影……
……在其中一条较为“明亮”的河流附近,一道新的、细小却异常“醒目”的裂隙正在产生、蔓延!那裂隙散出一种让他灵魂战栗的熟悉感——与他撕裂东宫时空的感觉同源,但更加原始,更加不受控!
……透过那道裂隙的缝隙,惊鸿一瞥般,他感受到了一股浩瀚、威严、带着开国洪炉之热与百战血火之腥的磅礴意志!那意志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正带着疑惑与审视,投向裂隙的方向……
……紧接着,是无数嘈杂的、破碎的“声音”(并非真实声音,而是信息):惊慌的呼喊、金属的碰撞、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虚弱却温婉的女子咳嗽声、一个充满杀伐气的男子震怒的咆哮……
这一切的生,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噗——!”
朱高煦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整个人从坐姿直接瘫软下去,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这次的精神冲击远以往任何一次,仿佛灵魂被粗暴地撕开一道口子,又塞入了远负荷的东西。
他眼前彻底黑了,耳中嗡鸣如雷,五脏六腑都像是在焚烧。比肉体创伤更严重的是精神的剧痛和那种与某个可怕存在短暂“连接”后的惊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他才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挣扎着爬到床边,靠着床沿喘息。
鲜血染红了前襟和地面,但他顾不上。
刚才那是什么?
那条“河流”……是时空长河?那道裂隙……难道是我之前在东宫撕裂时空造成的“后遗症”或者“共振”?而那个透过裂隙感知到的恐怖意志……
一个让他浑身冷的猜想浮上心头。
那威严、开国、洪炉、血火的气息……莫非是……洪武大帝,朱元璋?!
难道因为自己之前的扰动,加上近日不断尝试感知时空刻痕,无意间在时空结构上造成了某种不稳定,使得“洪武朝”的时空,也出现了异常的波动?甚至可能……与某个特定的、情绪或事件剧烈的地点(比如皇宫,比如……马皇后病重的寝宫?)产生了微弱的联系?
而那惊鸿一瞥感知到的女子咳嗽、男子震怒……时间点莫非是……
朱高煦靠在床沿,因失血和透支而冰冷的身躯,却因为这个惊人的猜想而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洪武朝的时空真的因为自己的影响而出现了可被“连接”的裂隙……
一个前所未有的、疯狂到极致的计划雏形,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在他脑海中幽幽浮现。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指,蘸着地上自己咳出的鲜血,在床边的尘土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
“洪武……十五年……春……”
这是马皇后病重,朱标压力巨大,朱元璋杀意最盛,同时也是洪武朝一个关键转折点的年代!
写完之后,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地,意识再次陷入半昏迷的混沌。
但这一次,混沌中不再只有黑暗和痛苦。
那道偶然窥见的时空裂隙,那惊鸿一瞥的洪武意志,如同最诱人的毒药,也是最锋利的武器,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省愆居外,月光清冷,高墙肃穆。
无人知道,在这座看似平静的囚笼里,一个囚徒的身体正在伤痛中恢复,而他的灵魂,却已触摸到了这个时代无人能想象的边界,并开始谋划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弑天改命。
紫禁城,武英殿。
夜已深,朱棣却未安寝。他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幽深。白日,他收到了锦衣卫关于朱高煦在宗人府情况的密报:伤势好转,行为安静,大部分时间静坐或睡眠,无异常举动。
但“无异常”,恰恰让朱棣心中那根刺扎得更深。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勇猛、急躁、跋扈,绝非能安心忍受幽禁之人。如此安静,反而透着诡异。
他又想起东宫那日诡异的一幕。事后,他秘密召见了当时在场的心腹侍卫、太监,甚至杨溥,仔细询问他们当时的感受。所有人的描述大同小异:时间变慢、看到幻影、声音扭曲……绝非简单的障眼法或集体幻觉。
“陛下,”纪纲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北镇抚司最新密报,关于汉王殿下当日所言‘地狱利息’及‘父子债’等语,经查,汉王府旧人及往来者口中,并无类似谶语或疯言流传。其行为突变,似无先兆。”
朱棣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无先兆?那就是真有‘鬼神’之事了?”
纪纲低头:“臣不敢妄断。但汉王殿下归来后,性情大变,手段……莫测,确非寻常。”
朱棣沉默良久,缓缓道:“继续盯紧。宗人府内,一应人等,底细都要反复核查。他与外界的任何联系,哪怕是最细微的,也要给朕挖出来!”
“是!”纪纲凛然应命,犹豫一下,又道,“陛下,太子殿下近日多次询问汉王伤势,并派人送过些药材补品,均被宗人府按例挡回。太子妃也颇为忧虑太孙,太孙自那日后,夜间时常惊悸啼哭。”
提到太子和太孙,朱棣眼神柔和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冷硬:“告诉太子,做好他的本分。瞻基那里,加派稳妥的嬷嬷和太医。至于老二……”他顿了顿,“让他好好在省愆居‘省愆’!没有朕的话,谁也不许见!”
“遵旨。”
纪纲退下后,朱棣独自站在空旷的大殿中。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舆图,那上面勾勒着他雄心万丈的帝国蓝图。北伐蒙元,南定交趾,六下西洋,修撰大典……他要做的事太多了。
可如今,帝国的心脏,紫禁城的深处,却因为一个儿子的疯狂,埋下了一颗让他都感到不安的种子。
“地狱带来的利息……”朱棣再次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舆图的边缘,“老二,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又到底想干什么?”
无人回答。只有殿外的风声,穿过重重的宫阙,带来遥远而模糊的呜咽,仿佛某个时空裂隙中,泄露出的、来自另一段历史的叹息。
幽禁的序幕已然拉开,时空的涟漪正在扩散。一场越父子伦常、越王朝更迭的博弈,在无人知晓的维度,悄然落下了第一子。而执棋者与棋子,究竟谁是谁,此刻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