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扑过来,颤抖着手指探查林晚晴的脉搏和鼻息,稍稍松了口气:“只是脱力昏厥,但心神损耗极大……快,回城!需要静养和用药!”
沈敬面色铁青,环视着迅恢复寂静的山林,又看了看损坏的仪器、碎裂的铜板,以及地面上那些已然熄灭的蓝光点。这次测试,收获远预期,林晚晴的能力和地脉网络的真实性得到了初步验证。但暴露的风险和遭遇的袭击,也远预估。
皇帝的人、东厂或锦衣卫、神秘的第三方势力……甚至可能还有没露面的。林晚晴这个“活体钥匙”,就像黑夜中的灯塔,不仅吸引了他们这些寻求答案的人,也引来了无数藏在暗处的、贪婪或恐惧的眼睛。
“立刻清理现场,所有痕迹抹除。铁柱,你背晚晴,我们从小路下山,不回城,先去我们在西山另一处更隐秘的庄子。”沈敬迅做出决断,声音冰冷,“徐兄,回去后,我们要重新评估一切。晚晴的能力必须严格保密,她的安全级别提到最高。另外……查!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给我查清楚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皇帝那里,我亲自去解释!”
他弯下腰,准备检查一下损坏的司南仪。就在他手指触及断裂的指针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冰冷的刺痛感,仿佛被静电击中。他微微一怔,但未及深思,便被催促着离开。
众人匆匆收拾,搀扶伤员,背起林晚晴,迅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古观最高处一处极其隐蔽的残破飞檐阴影里,一个几乎与灰瓦融为一体的身影,从头至尾静静地目睹了这一切。那人身形瘦小,穿着灰色的紧身衣,脸上覆着一张薄如蝉翼、完全贴合面部肤色的人皮面具,只有一双眼睛,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直到沈敬等人彻底消失在山道,这人才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奇特的黄铜圆筒,凑到眼前,对准刚才林晚晴站立、蓝光亮起的地面,以及那些碎裂的铜板,缓缓转动圆筒,仿佛在记录什么。
片刻后,他收起圆筒,身影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飞檐之后,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龙泉古观重归寂静,唯有山风呜咽,吹过断壁残垣,仿佛在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关于过去与未来的隐秘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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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深宫暗查·档案库里的“矛盾”
紫禁城,文渊阁后院,东侧一座不起眼的二层小楼。
此处乃宫廷秘档库之一,收藏的多是前朝实录、藩王谱牒、天文异象记录以及一些不便示人的“杂录”。平日仅有几名老太监看守,门庭冷落。
此刻,楼下厅中,烛火昏暗。新任翰林院修撰、年仅二十六岁的韩爌,正襟危坐,心中却如同擂鼓。他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出身寒微但才华出众,性情耿直,因在阉党肆虐时保持了相对清白,在崇祯清理阉党后得到提拔。三日前,皇帝突然在便殿单独召见他,交给他一项绝密任务:以“修纂《永乐以来异闻录》以备咨询”为名,暗中查阅文渊阁及宫内各秘档库中,所有关于“永乐年间汉王朱高煦异常之举”、“海疆异象”、“奇物贡品”、“工匠秘事”以及任何涉及“非人”、“异铁”、“深窟”、“光纹”等关键词的记录,整理成册,密奏御前。
皇帝没有解释原因,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韩卿,此事关乎社稷隐秘,朕只信你之清正。所见所闻,止于你我,纵有惊世骇俗之处,亦需如实记录,不必避讳,更不可外泄。”
韩爌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甚至可能涉及皇室禁忌。但他饱读圣贤书,忠君之心炽热,且皇帝以“社稷”相托,令他倍感责任重大,同时也有一丝探秘的兴奋与不安。
三日来,他埋于故纸堆中,白天在文渊阁公开查阅《永乐实录》、《宝训》等官方史料,晚上则持皇帝特赐的玉牌,进入这座秘档库,翻阅那些蒙尘已久、甚至带着霉味的杂录、档册、零散笔记。
官方史料中对汉王朱高煦的记载,多集中于其骄纵不法、图谋夺嫡、最终谋反被诛的过程,虽也提及其“多奇技”、“好营造”,但并无特别出格之处。然而,在这些秘档杂录中,韩爌却渐渐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矛盾”与“缝隙”。
比如,一份落款为永乐初年、笔迹潦草、疑似某内侍或低级官员私下记录的字纸残片中提到:“……汉王府征天下巧匠,尤重滇南、闽浙者,于西山别院闭门造物,所出铁器色泽暗沉,叩之有异响,非金非石……有匠人私语,曾见汉王持一灰白玉佩,对月凝望,佩上隐有流光纹路,似活物……”
又如,一本封面无字、内页记录永乐朝各地祥瑞灾异的档册中,在永乐四年条目下,有一行小字批注:“是年秋,山东、辽东沿海数处渔村上报,夜见海中有‘巨城光影’,隐现半刻即没,疑为蜃楼,然形状规整异常,且有低鸣如雷……北平行都司亦报,渤海巡哨船曾闻水下异声,如金铁摩擦、巨物翻身……上命秘查,后无下文。”
再如,一卷关于永乐朝各地矿产与奇特石料进贡的清单副本末尾,附了一页模糊的拓片,似是从某石碑或金属器皿上拓印下来,上面是许多难以辨识的、扭曲盘绕的螺旋纹路,旁边有极小的注文:“此纹出自滇南土司贡‘异石’,汉王索去。后闻其命工匠仿此刻于新造海船船,云可辟水怪。”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单独看似乎只是些奇闻异事或汉王个人的怪癖。但韩爌将它们与《永乐实录》中那些正儿八经、语焉不详的记载对照,便现许多“对不上”的地方。实录中轻描淡写的一句“汉王于渤海督造战船”,在杂录中可能对应着数月的神秘封锁、大量特殊物资的调运、以及一些“水土不服”或“意外身亡”的工匠记录。
更让韩爌心惊的是,在一份装帧考究、但显然被撕掉不少页的《内承运库永乐朝异宝册》残本中,他看到了这样一段描述:
“……永乐八年,滇南沐王府进‘天外奇铁’一块,色黑,质坚而轻,触之温凉不定。上有天然纹路,似星图又似虫篆。陛下命藏于内库深处。十一年,汉王以演练新火器为名,请调此铁。后仅归还不足半,余称‘试炼损耗’。有老库吏醉后言,所见归还者,纹路已被人为改动,依稀可辨似‘镇’、‘海’二字之古篆变体……”
韩爌的呼吸有些急促。他隐约觉得,自己正在触碰一个被刻意掩盖的、关于永乐朝那位以“勇武”和“谋逆”着称的汉王,另一面更加隐秘、甚至可能更加惊人的真相。这些“异铁”、“光纹”、“海下巨城”、“玉佩”……与如今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星火案”、“天工院”、“万识之核”,何其相似?难道两百多年前,就有过类似的“异事”?而汉王朱高煦,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些事,与当今又有何关联?
他想起皇帝交代任务时那凝重而深藏忧虑的眼神。陛下是否也察觉到了这种跨越时间的诡异关联?让自己查这些,是为了解惑,还是为了……防备什么?
韩爌定了定神,继续翻阅。在库房最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皮匣子里,他找到了几份没有署名、纸质泛黄、似乎被水浸过的信函草稿残页。上面的字迹锋利潦草,充满了一种焦躁与不甘的情绪:
“……彼之器,形似而神非,徒具其表,反遭反噬……‘钥匙’非此‘钥’,‘门’亦非彼‘门’……然感应已生,彼界必有回应……需以‘饵’诱之,以‘网’待之……时空如河,逆流投石,焉知涟漪不起于上游?”
“……玉佩共鸣日深,然信息混沌,难以解读。唯‘渤海’、‘深渊’、‘锁’、‘烬’等零星之意反复闪现……‘烬’为何指?败亡之象?亦或是……重启之机?”
“……后世若有知者,循纹而至,见吾所留之‘迹’,当知永乐朝亦有探秘之人。所求非仙非神,乃文明存续之机……然敌在暗,时不在我……”
这些断断续续、语义晦涩的文字,仿佛是一个陷入某种巨大困惑与谋划中的人,写下的心灵碎片。韩爌看得心惊肉跳。虽然没有任何署名,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字迹的风格,与之前看到的关于汉王那些隐秘记载中的批注笔迹,有七八分相似!而内容提到的“彼界”、“后世”、“时空如河”、“逆流投石”、“涟漪不起于上游”……更是让他脊背凉!
这已经出了普通“异闻”的范畴,简直像是在说……跨越时间的联系与谋划?
韩爌手一抖,残页飘落在地。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地上的残页捡起,与自己这几日摘录的其他可疑片段放在一起。烛光跳跃,映照着他苍白而震惊的脸。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一个足以颠覆许多认知、甚至可能引朝野剧震的秘密。这个秘密关乎永乐朝,更可能隐隐指向当下。皇帝让他查这个,究竟是福是祸?
但君命不可违,何况此事显然关系重大。韩爌咬了咬牙,铺开新的宣纸,开始整理自己的现。他决定,将那些最离奇、最惊人的内容,用一种只有他和皇帝才能看懂的、经过伪装的措辞记录下来。至于最终的判断和应对……那是皇帝需要考虑的事。
窗外夜色深沉,宫墙巍峨。这座古老的宫殿里,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过去。而这些过去,正如同潜流,悄然影响着现在的河流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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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渤海传讯·玉佩凝霜与碎片的“回应”
永乐四年,四月十五,月圆之夜,渤海之滨,黑石崖。
此地远离官道村镇,崖下怒涛拍岸,人迹罕至。朱高煦只带了赵破虏和阴幕僚,以及八名最死心塌地、且家人皆在汉王府掌控中的亲卫,悄然至此。
崖顶一块平坦的巨岩上,已经按照阴幕僚的设计,布置好了一个临时的“法阵”——如果那可以被称为法阵的话。阵眼是那块从“归墟”刺客处获得的、真正的“禹墟”金属碎片,碎片被放置在一个精心打磨的凹槽中,凹槽周围雕刻着与玉佩纹路、黑盒光纹核心特征相结合的复合纹路。纹路沟槽内,填满了混合着朱砂、微量荧光矿物粉末以及“镇海号”特种锅炉灰烬的粘稠液体。
朱高煦站在阵眼旁,手中紧握着那枚“煜”字玉佩。月光如水,倾泻在黝黑的崖石和泛着暗红光泽的纹路上,气氛诡异而肃穆。
“殿下,时辰将至。月华最盛之时,地磁亦有微妙变化,或可助长‘信标’之效。”阴幕僚抬头望月,声音在涛声中显得缥缈,“请殿下凝神于玉佩,尝试与其深处可能存在的‘印记’或‘通道’共鸣,同时,将您想传递的‘意念’——比如‘渤海’、‘钥匙’、‘永乐’等核心概念——专注于碎片。臣等会启动辅助阵列,尝试放大和定向这种‘共鸣’。”
赵破虏带着亲卫,手持特制的、连接着铜线的磁石棒,站在阵列外围几个关键节点上,准备随时调整。
朱高煦闭上双眼,排除杂念,将所有精神都灌注于手中的玉佩。这枚玉佩陪伴他两世,早已如同身体的一部分。前世烈火焚身时,玉佩也随之粉碎,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到有什么东西从玉佩中流入灵魂,或许正是那次,才让他拥有了重生的机缘和这撕裂时空的雏形能力。
此刻,当他全力感应时,玉佩果然传来了回应。不再是往常那种温润的滋养感,而是一种细微的、仿佛心跳般的搏动,并且越来越清晰。玉佩内部,那些看似天然的纹路,在月光和朱高煦精神力的双重作用下,竟似乎活了过来,微微流转着极其暗淡的乳白色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