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一副引颈就戮的决绝姿态。
他想用自己的死,来唤醒主子哪怕一丝一毫的人性。
然而,沈知遥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无用的器物。
“朕,没说让你做。”
陈德安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还不等他这口气松下来,沈知遥接下来的话,便将他再次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件事,必须由朕的血脉,亲手来做。”
她声音平淡地,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事。
“如此,方能向天下人证明,朕的‘昭朝择贤,非择血’,并非一句空话。”
“朕的血脉,亲手焚烧了朕的骨。这,便是朕留给后世之君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决绝的一道榜样。”
陈德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血脉……
陛下的血脉……
永安帝姬,已经死了啊!
难道……难道是那个尚在襁褓中的皇太孙?
不!不!那还是个孩子!陛下再如何疯魔,也断然不会……
就在陈德安脑中一片混乱,几乎要被这恐怖的猜测逼疯的时候,沈知遥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判决般,清晰地响彻在这座死寂的废墟之上。
“宣。”
“临安帝姬,觐见。”
“临安帝姬”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陈德安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临安……
那个被所有人,甚至被陛下一同遗忘了的,二帝姬!
那个自出生起,便因为体弱多病,被养在皇城最偏僻的静心宫,十几年如一日,如同一个透明人般,活在永安帝姬光环之下的……可怜人!
陛下……竟然还记得她?
不,这不是机器!
这是,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将这把最钝、也最残忍的刀,捅向了自己另一个同样无辜的女儿!
“还……愣着做什么?”沈知遥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
“是……是……奴才……遵旨……”
陈德安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昭阳殿的废墟,迎着刺骨的寒风,声音嘶哑地对外面候着的小太监喊道:“传……传陛下口谕……宣……宣临安帝姬……觐见……”
……
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
尤其是在这片如同鬼蜮般的废墟里。
陈德安重新跪回了御案前不远处,他低着头,不敢再看沈知遥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上那块被自己的血染红的地砖,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那盏铜灯里的烛火,越燃越短。
终于,在一阵由远及近的、细碎的脚步声中,一道纤弱的身影,出现在了昭阳殿的废墟入口。
来人,正是临安帝姬,沈知鸢。
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穿着一身素白的宫装,外面只披了一件半旧的斗篷,在这严寒的冬夜里,显得愈孱弱。
她的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病态的苍白,一双与沈知遥有几分相似的凤眸里,此刻写满了惊惶与不安,就像一只误入了猎人陷阱的、受惊的小鹿。
当她看清眼前这片坍塌的废墟,以及那端坐于废墟风雪之中、如同冰雕般的女帝时,她那双本就惶恐的眸子,更是瞬间睁大到了极致,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儿臣……儿臣沈知鸢,叩见母皇……母皇万安……”
她的声音,又细又弱,带着一丝天生的怯懦,在这呼啸的寒风中,几乎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