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深处,秋雨绵绵。
雨水从石窟顶部的裂隙渗下来,在石壁上汇成细流,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的水洼里,溅起一圈圈涟漪。这声音在寂静的洞穴中格外清晰,像永不停歇的计时沙漏,提醒着蛰伏其中的人们——时间在流逝,危险在逼近。
李靖坐在石窟深处的石桌前,面前摊着一张简陋的关中地图。油灯的光晕昏黄,勉强照亮纸上那些用炭笔勾勒的线条和标注。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从终南山到汴州,从汴州到陈留,最后停在虎牢关的位置。
虎牢关。
天下雄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南巡队伍三日后就要经过那里。
他的眉头紧锁。
三天前接到杨昭的密信,警告说宇文家已经现制盐作坊的线索,危险等级提至最高。从那之后,整个山寨进入最高级别的蛰伏状态,所有人员严禁外出,所有联系全部切断。连程咬金那支诱敌的队伍,也在两天前失去了音讯——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已经深入秦岭腹地,与宇文家的探子玩起了猫鼠游戏。
但李靖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太安静了。
宇文家费了那么大力气找到线索,怎么会突然偃旗息鼓?他们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相反,越是受阻,他们只会越疯狂。
正思索间,石窟入口处传来轻微的响动。
不是雨水滴落的声音,也不是风吹过岩缝的呜咽,而是……三长两短的叩击声。那是警戒哨特有的暗号,意思是:有情况,但不紧急。
李靖站起身,走到洞口。
负责警戒的雷豹从雨幕中钻进来,浑身湿透,蓑衣还在滴水。他摘下斗笠,脸上那道刀疤在油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将军,山下来了三个人。”雷豹压低声音,“说是从陇西来的商队,有重要事情求见‘风王’。”
李靖的瞳孔骤然收缩。
陇西商队?求见风王?
在这个时候?
“什么人?长什么样?”他沉声问。
“三个中年汉子,都是陇西口音,穿着商队的灰布短打。”雷豹快描述,“为的是个黑脸汉子,左手手背上有个烫伤的疤——和之前胡老板描述的那个行商特征一模一样。”
李靖的心跳漏了一拍。
左手烫伤的疤……两年前在汴州贩卖“天赐盐”的行商,也是这个特征。是巧合?还是……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他追问。
“说是按照‘老规矩’,在山神庙留下了标记,等了三天没人接应,这才冒险上山。”雷豹顿了顿,“属下查过了,山神庙的香炉底下,确实有新放的铜钱——三枚开元通宝,两枚正面朝上,一枚反面朝上。是咱们早年用过的接头暗号,但……已经废弃一年多了。”
李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废弃的暗号,两年未见的行商,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出现……
太蹊跷了。
“他们带了多少人?”他问。
“就三个。”雷豹很肯定,“属下让弟兄们在周围五里内搜了一遍,没有埋伏。而且……他们身上带着家伙,但不是兵器,是账本和货单。”
账本和货单?
李靖沉吟片刻,做了决定:“带他们进来。但只能进来一个,另外两个留在山腰的岗哨。记住,搜身,所有的东西都要检查。”
“是!”
雷豹转身又没入雨幕中。
李靖回到石桌前,将地图收起,换上了一本《孙子兵法》摊开。油灯的光照在书页上,那些“兵者诡道”“知己知彼”的字句,此刻读来格外刺眼。
大约一炷香后,雷豹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正是那个黑脸汉子,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精悍,留着络腮胡,左手手背上确实有一块明显的烫伤疤痕。他穿着普通的灰布短打,已经被雨水淋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但脸上没有凶悍之气,反而带着商贾特有的精明和谦恭。
进洞后,他迅扫视了一圈环境,目光在李靖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躬身行礼。
“小人李贵,见过将军。”
声音粗粝,带着浓重的陇西口音。
李靖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手:“坐。”
雷豹搬来一块平整的石头当凳子,李贵道谢坐下,腰杆挺得笔直,但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