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奕已经走回藤椅边坐下,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对女子指了指另一张空着的竹椅:“坐。”
女子依言坐下,姿态优雅,青衣的裙摆一丝不乱。
“喝茶吗?”尘奕问,语气平常得像在招待一位久别重逢的普通亲戚。
“好。”女子微笑,“还是你记得,我偏爱清淡的。”
尘奕转头看向厨房:“云逍,沏一壶雪顶云芽。用山泉水。”
厨房里,云逍如梦初醒,慌忙应了声,手忙脚乱地去烧水。
庭院里一时只有雨声。
玄澈依旧站在廊柱旁,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只是目光平静地落在青衣女子身上,像在观察一味从未见过的药材。
尘玄则从屋顶跃下,无声地落在尘奕藤椅后,金瞳死死盯着女子,尾巴微微摆动,是攻击前的征兆。
女子似乎浑然不觉这紧绷的气氛,只是温婉地坐着,目光环视庭院,最后落在尘奕脸上,轻声感叹:“这里……和你小时候总念叨的‘理想住处’很像。有树,有花,有雨,有茶,还有……”她顿了顿,笑意加深,“可以整天躺着的地方。”
尘奕靠在藤椅里,闭上了眼睛,像是在享受雨声。
“姑姑,”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懒,“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女子神色自然:“家族里寻了你许久,前些日子感应到你在此界留下的气息波动,又恰逢蜉蝣界有时空裂隙开启,我便借道而来。”她看向尘奕,目光里满是疼惜与歉疚,“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苦。”尘奕眼都没睁,“睡得饱,吃得好,还有人伺候。”
女子失笑:“还是这么懒。”语气里却满是纵容。
这时,云逍端着茶盘过来了。他低着头,将茶壶和两只茶杯放在小几上,又飞快地退开。
女子执壶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先给尘奕斟了一杯,再给自己斟上。茶汤清亮,香气袅袅。
她端起自己那杯,轻抿一口,满足地叹息:“好茶。你如今也懂茶了。”
“别人挑的。”尘奕依旧闭着眼,“我只会喝。”
女子又笑,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尘奕随手放在小几上的那个素白瓷瓶上——是玄澈之前给他的清心守神丹。
“这是……”她伸手想去拿。
尘奕忽然睁眼,先一步将瓷瓶拿起,揣回怀里:“糖豆。吃着玩。”
女子手停在半空,顿了顿,自然地收回,笑容不变:“还是这么孩子气。”
雨渐渐小了。
天光从云层缝隙里漏下几缕,将庭院里的水汽映得朦胧。
女子又坐了一会儿,问了问尘奕这些年的琐事,尘奕答得敷衍,她也不恼,只是温柔地听着。直到暮色渐浓,她才起身。
“该走了。”她拿起靠在廊柱边的素伞,“家里还有些事要处理。等安排妥当,我再来看你。”
尘奕没起身,只抬了抬手:“不送。”
女子撑开伞,走入渐歇的雨中。走到门口时,她回头,对尘奕柔声道:“桂花糕要趁热吃。凉了,味道就变了。”
尘奕“嗯”了一声。
女子撑着伞,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与雨雾深处。
庭院里,一片死寂。
许久,尘玄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就这么放她走了?”
尘奕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那个素白瓷瓶,倒出一粒清心守神丹,扔进嘴里,嚼糖豆似的嚼了。
然后,他伸手,从食盒里又拈起一块桂花糕。
这次,他没吃。
只是捏在指尖,看着,看了很久。
最后,他轻轻一捻。
糕点化作细细的粉末,从他指缝间落下。
粉末里,夹杂着几缕极淡的、暗金色的丝线,一闪即逝。
“学得真像。”尘奕低声说,听不出情绪,“连我七岁那年蛀牙,她偷偷给我减糖的事……都学去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粉末,重新躺回藤椅,闭上了眼睛。
“戏看完了。收工。”
暮色彻底吞没了最后的天光。
厨房里,云逍做的桂花糕,已经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