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本该最盛,可今日却像隔了一层磨砂琉璃,温吞地铺在庭院里,失了往日的锐利。
云逍正在厨房里愁——新鲜的桃花。主人说要新鲜的桃花做糕,可满树枯黑,院外山野间的桃林,今晨他去查看时,竟也诡异地同步枯萎了大半,剩下的那些花苞紧紧闭合,仿佛在畏惧什么。
就在他对着食谱叹气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异常的粉。
在静庐西侧的青石围墙上。
那里本应只有爬了半壁的常青藤,可此刻,就在藤叶稀疏处,一朵桃花正静静地开着。
不是从枝头长出,而是凭空悬在墙面上方三寸,无根无茎,就那么孤零零地一朵。花瓣娇嫩得近乎透明,边缘透着淡淡的绯红,花心深处,一点嫩黄的花蕊上,托着一滴饱满欲坠的露珠。
露珠在温吞的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仿佛不属于这个黯淡午后的光芒。
“这……”云逍揉了揉眼睛。
那朵花是真的。香气已经飘了过来,清甜中带着一丝极淡的、说不清的凉意,像初春融雪时拂过脸颊的风。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已经掠过——
尘玄从屋顶跃下,精准地落在围墙边,金瞳死死盯着那朵悬空的花。他没贸然触碰,只是凑近嗅了嗅,然后猛地后退半步,喉咙里出低低的、警戒的咕噜声。
“有东西。”他简短地说,尾巴上的鳞片微微炸起。
玄澈已从丹房走出,她步履依旧平稳,但指尖不知何时已捏住了一枚淡金色的丹药。她停在离花一丈远处,眸光沉静地观察。
露珠中,似乎有什么在晃动。
她凝神细看。
那滴露水清澈透亮,可内部却并非倒映着现实的庭院景象,而是……一片朦胧的、仿佛隔着水雾的光影。光影中,隐约有一个女子的轮廓,身姿纤长,穿着一件样式古老的、绣着星月纹样的长裙,长未束,逶迤垂落。
女子的脸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透过露水,清晰地“看”了出来。
那双眼睛很美,却盛满了某种深重的、近乎绝望的哀伤,以及……急切的警告。
她的嘴唇在动。
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晰得令人心悸:
“快走。”
玄澈呼吸微滞。
就在这时,尘奕从廊下走了过来。他像是刚被飘来的桃花香“唤醒”,睡眼惺忪,外袍依旧松垮地披着。他先看了看墙面上那朵悬空的花,又看了看如临大敌的尘玄和神色凝重的玄澈,最后,目光落在花心那滴露水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用食指的指腹,极轻地碰了碰那滴露水。
触碰的刹那——
露珠没有破碎,反而微微荡漾开来,内部的光影瞬间清晰了数倍!那女子的面容依然模糊,可她的眼睛,却仿佛直接穿透了露水与现实的阻隔,牢牢锁定了尘奕。
她的口型再次变化,这一次,说了更多。
依旧是无声,但尘奕“看”懂了每一个字:
“它在模仿……学习……用你最深的羁绊织网……快走……离开这条时间线……”
话到这里,女子的身影忽然剧烈晃动,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从后方拖拽、撕扯。她脸上闪过极致的痛苦,最后深深看了尘奕一眼,嘴唇努力做出最后一个口型——
“小心……姑姑……”
光影彻底破碎。
露珠“啪”一声轻响,终于从花蕊上坠落,却在触及围墙青石的瞬间,化作一缕淡青色的烟气,消散无踪。
而那朵悬空的桃花,也在露珠消散的同时,迅枯萎、风化,变成一点灰烬,被微风拂去。
墙面上,只留下一小块微微湿润的痕迹,很快也被阳光蒸干。
仿佛一切从未生。
但庭院里的空气,却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姑姑……”尘玄重复着这个称呼,金瞳转向尘奕,“你还有个姑姑?”
尘奕没立刻回答。
他盯着墙上那块已经干透的痕迹,脸上惯常的慵懒神色褪去了大半,眉头罕见地微微蹙起。记忆深处,一些极其久远、几乎被时光尘封的画面,似乎被这两个字轻轻撬动了一角。
尘家是大族,旁支众多。他幼时确实有许多长辈,但真正会让他叫“姑姑”、且印象深刻的……
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