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某日醒来,庭院空荡,藤椅上再无那人。
更深处,竟还藏着一丝几乎被“忧”与“恐”完全掩盖的“喜”——是看到他喝下自己沏的茶时,心头那点细微的、隐秘的欢欣。
尘奕放下茶盏,许久未言。
玄澈手中的黛紫盏停在唇边,她显然也尝到了自己此刻的心境——那些平日里被清冷外表完美掩藏的情绪,在茶盏中无所遁形。她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这茶,”尘奕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挺苦。”
玄澈抬眸看他,素来平静的眼底,有涟漪轻荡,又迅被压下:“轮回苔本就有照见心念之效,与七情盏相合,放大了些。”
“是吗。”尘奕重新躺回去,书盖在脸上,“下次别用这套盏泡这个了。”
“为何?”
“苦得睡不着。”
对话平淡如常。
但之后几日,玄澈再未动用七情茶盏。那套流光溢彩的茶具被收进库房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逍和尘玄虽感奇怪,却也不敢多问。只是觉得,庭院里的气氛,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变了——玄澈斟茶时,偶尔会看着尘奕常用的那只普通青瓷盏出神;而尘奕躺在那张藤椅上的时间,似乎比以往更长了些。
直到三日后,尘奕忽然在清晨醒来时,对正在庭院中练丹诀的玄澈说:
“今天想喝你沏的‘雪顶云芽’。”
玄澈动作微顿:“那茶需以寒泉慢烹三个时辰。”
“等得起。”
玄澈看他一眼,未再多言,径自去准备。
三个时辰后,茶成。玄澈依旧用那套寻常青瓷茶具,素手执壶,注入尘奕惯用的盏中。茶汤清冽,香气如雪山初融。
尘奕端起,饮尽。
然后他放下茶盏,忽然说:“我不走。”
玄澈执壶的手停在半空。
“至少,”尘奕侧过头,看向庭院外无垠的云天,“在把该尝的美食尝遍、该睡的懒觉睡够、该看的麻烦事儿看完之前——”他转回视线,落在玄澈脸上,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眼底却有什么东西清澈见底,“不会突然消失。”
静了片刻。
玄澈缓缓将茶壶放回炉上,垂下眼眸,整理了一下袖口。再抬头时,神色已恢复一贯的清冷,只是眼角眉梢,似有冰霜微融的痕迹。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又为他续上半盏茶,“雪顶云芽第二泡,韵味最足。”
尘奕接过,喝了一口,咂咂嘴:“是比轮回苔好喝。”
云逍从厨房探出头:“主人!今晚炖了‘八宝涅盘羹’,用了凤凰后裔换羽时落下的绒羽提鲜,要现在尝吗?”
尘玄在桃树上冷哼:“又是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庭院里,茶香袅袅,炉火轻暖。
那套被收起的七情茶盏,或许永不会再被取出。
但有些话,本就不需要借助外物映照。
茶汤里漾开的,从来不只是茶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