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火油!再来!”韦小宝看到火墙虽猛,但浮油有限,火势已在减弱,快艇调整方向,又要追来!
苏荃脸色苍白如纸,肩头伤口崩裂,鲜血已染红半边身子,但她咬紧牙关,又从底舱提出一罐火油。阿珂和双儿上前帮忙,三人合力,再次将火油罐掷出!
“轰!”又是一道火墙升起,稍稍阻隔了追兵。
但火油只剩最后一罐了。而快艇已学乖,开始散开,从两侧包抄,箭矢更是如飞蝗般射来,压得漕船上的人抬不起头。一名船工被流矢射中大腿,惨叫着滚倒。老何手臂也被擦伤,鲜血直流。
“他娘的,没完了!”韦小宝眼睛通红,手里死死攥着一把飞刀,却不敢掷出——距离尚远,准头难保,飞刀用一把少一把,必须留到最关键的时候。
漕船在芦苇荡中艰难穿行,度越来越慢。芦苇杆子纠缠着船舵,出“喀嚓喀嚓”的断裂声。后面,快艇分开芦苇,紧追不舍,距离又在拉近!
十五丈。十丈。甚至能看见对方船上弓弩手搭箭瞄准时,那冰冷残忍的眼神。
要完了吗?韦小宝心头一片冰凉。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不,是刚出龙潭,又掉进沸腾的油锅!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
“砰!砰砰!”
异变陡生!
追得最近的那条快艇侧面,靠近水线的位置,突然炸开几个巨大的水花!不是箭矢,是更沉重、更凶猛的东西!木屑纷飞,船体剧烈摇晃,船上官兵站立不稳,惊呼落水声一片!
紧接着,另一条快艇也遭了殃,船尾似乎被什么重物击中,破开一个大洞,河水疯狂涌入!
“水鬼!有水鬼凿船!”快艇上惊恐的呼喊声传来。
韦小宝一愣,循着水花炸开的方向望去。只见漆黑的河面上,靠近芦苇荡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冒出十几个黑乎乎的人头!他们嘴里叼着芦苇杆子换气,手中持着凿子、短斧等物,行动迅捷如鱼,一击得手,立刻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是凿船的水鬼!而且看其身手,绝非普通水匪!
是谁?谁在帮我们?韦小宝脑子里飞快转动。
没时间细想!两条快艇遭此重创,追势顿减,船上乱成一团,忙着堵漏、救人,无暇再放箭追击。
“天助我也!快!全!冲出芦苇荡!”老何嘶声大吼,不顾手臂流血,拼命扳舵。
漕船像一头受伤的巨兽,嘶吼着,挣扎着,撞开密密麻麻的芦苇,向着下游、向着更宽阔、更黑暗的河道冲去!将混乱的追兵和熊熊的火光,远远甩在了后面。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追兵的火光,听不见喧嚣的人声,只有河水呜咽的风声,和船舷破开水浪的“哗哗”声,韦小宝才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一屁股瘫坐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冒出来,瞬间湿透了内衣。
活下来了?又活下来了?
他抬起头,看向苏荃。苏荃靠在舱壁上,脸色惨白如纸,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刚才掷出火油罐牵动了伤口,此刻已是强弩之末。阿珂和双儿一左一右扶着她,脸上写满担忧。方怡、沐剑屏、曾柔相互搀扶着从船舱里走出来,个个面色白,惊魂未定。建宁公主更是瘫在舱口,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刚才……那些水鬼……”韦小宝哑着嗓子问。
老何简单包扎了伤口,走过来,脸上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复杂的情绪,低声道:“是‘混江龙’的人。”
“混江龙?”韦小宝没听过这名号。
“运河上的好汉,专跟官府漕运作对。”老何言简意赅,“早年受过神龙教……嗯,受过夫人的恩惠。这次,是还人情。”
苏荃微微睁开眼,看了老何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韦小宝恍然。是了,苏荃早年执掌神龙教,势力遍及东南沿海,运河漕运这等肥肉,神龙教岂会不插手?有些香火情,再正常不过。只是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竟是这些“道上”的朋友,救了他们一命。
江湖,庙堂。有时候,这些见不得光的关系,比那些冠冕堂皇的承诺,更靠得住。
“他们……不会有事吧?”韦小宝想起那些凿船的水鬼,问道。
“水上讨生活的,各有各的遁法。官兵抓不着他们。”老何语气肯定,“韦爷放心,这运河上下几百里,还没有官兵的船,能追上‘混江龙’的兄弟。”
韦小宝点点头,心里却并不轻松。混江龙能救一次,能救两次、三次吗?康熙一旦知道他们从水路跑了,一道旨意下去,运河沿线必将关卡林立,水陆盘查,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天罗地网。
漕船终于驶出了那片死亡般的芦苇荡,眼前河道陡然开阔。天色依旧墨黑,但东方的天际,已隐隐透出一线极淡、极模糊的鱼肚白。快天亮了。
河风更冷,也更急。带着咸腥味——是海的味道。天津卫,快到了。
“进海之前,还有最后一道关卡。”老何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沉声道,“大沽口炮台。那里有朝廷的水师营,巡防严密,所有出海船只,必须接受盘查。”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刚从鬼门关爬出来,前面又是刀山。
“有办法混过去吗?”韦小宝问。
老何沉默了一下,摇摇头:“难。非常时期,盘查必定极严。咱们这船,虽挂了漕运的旗,但货物不对,人员也不对,一查就露馅。”
“那怎么办?硬闯?”双儿急道。
“硬闯是送死。”苏荃终于缓过一口气,声音虚弱但清晰,“大沽口水师营有炮,船也比我们快。硬闯,一炮就能送我们喂鱼。”
“那……那岂不是死路一条?”建宁带着哭腔道。
船舱里一片死寂。只有河水拍打船帮的声音,单调而残酷。
韦小宝没说话。他撑着船舷,慢慢站起来,走到船头。东方那线鱼肚白,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死灰般的青色。天,真的要亮了。天亮之后,他们这条船,在这茫茫水道上,将无所遁形。
他望着前方黑沉沉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河水,又回头看看身后,来路已湮没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天罗地网,似乎真的无路可走了。
难道真要死在这条臭水河里?像条野狗一样?
不甘心。他妈的不甘心!
他韦小宝,扬州街头的烂命,紫禁城里的弄臣,云南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次绝处逢生,难道今天真要栽在这条阴沟里?
不!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