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像刀子。带着南方的湿气,割在人脸上,又冷又黏。
雨。不大。淅淅沥沥,没完没了。落在泥泞的官道上,溅起浑浊的水花,落在道旁枯黄的草叶上,出沙沙的轻响,像无数条毒蛇在黑暗中爬行。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山坳里偶尔闪动的、鬼火般的灯光,提示着那里或许有个村庄,或许,是个陷阱。
八匹马,在泥泞中艰难前行。马蹄包裹着厚厚的粗布,落地无声。马背上的人,都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压低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像八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沉默地穿行在雨夜中。
韦小宝冲在最前面。蓑衣下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流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敢擦,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无尽的黑暗,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风雨声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冷。饿。累。像三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但他感觉不到。他所有的神经,都绷紧在“危险”这两个字上。
离开北京城,已经七天了。
七天。像七年那么漫长。
那夜从废弃密道逃出软禁的府邸,与城外接应的神龙教残部汇合,没有片刻喘息,便像丧家之犬一样,一头扎进了这茫茫的雨夜南逃路。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第一天,刚过卢沟桥。官道旁一片看似平静的树林。毫无征兆地,十几支淬毒的弩箭,像毒蛇的信子,从林间阴暗处激射而出!直取韦小宝的咽喉、心口!
快!狠!准!是职业杀手的做派!
若不是韦小宝对危险有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在箭矢破空声响起的前一瞬,本能地一勒缰绳,身子猛地伏低,三支毒箭就会钉穿他的脖子!他身后的双儿反应更快,短剑出鞘,舞成一团青光,“叮叮当当”格开数箭!阿珂白衣一动,剑光如匹练卷出,林间顿时响起几声短促的惨叫!苏荃玉手连扬,数点寒星没入黑暗,又有闷哼传来。
袭击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韦小宝惊魂未定地直起身,林间已恢复死寂,只留下几具喉管被割断或眉心钉着透骨钉的尸体,迅被雨水冲刷着血迹。
看不出来历。但那股狠辣劲儿,不是普通马匪。是吴三桂的灭口死士?还是康亲王派来的追杀者?或者,是其他闻着经书腥味来的江湖豺狼?
没人知道。也没时间查。
只能走。拼命地走。
接下来的路程,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悬崖边上,巨大的滚木礌石毫无征兆地落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若不是阿珂眼尖,提前示警,众人凭借高轻功险险避开,八个人就要被砸成肉泥。
密林深处,无处不在的绊马索、淬毒的竹签坑、从树顶撒下的网罗……防不胜防。双儿像一只灵敏的猎犬,总能提前嗅到危险的气息。曾柔的暗器功夫这时派上了用场,打落了不少从暗处射来的吹箭毒针。
荒村野店,送上来的酒菜带着淡淡的杏仁味。苏荃只嗅了一下,便脸色大变,一把打翻!有人下毒了!店家和小二早已不知所踪。
夜宿破庙,半夜突然起火,火势凶猛,明显被人泼了火油。众人狼狈逃出,建宁公主的裙子被烧掉一角,吓得她哇哇大哭,被方怡死死捂住嘴。
袭击一波接一波,手段层出不穷。有时是明刀明枪的冲杀,有时是防不胜防的暗算,敌人阴魂不散。有时是几十人的大队骑兵,打着“剿匪”的旗号,冲过来不由分说就砍杀,分明是军队伪装。有时是三五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突施冷箭,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连场恶战,险象环生。
韦小宝的飞刀,成了索命的阎帖。黑夜中,寒光一闪,必有一人毙命。他的“神行百变”身法,在生死搏杀中越纯熟,往往在间不容之际避开致命攻击。但内力消耗巨大,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