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心。紧接着,恐惧又变成了愤怒!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捅刀子?肯定是那些眼红他位子的人!对!一定是!
他像一头困兽,在花园里来回踱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越想越气,越想越怕。康亲王要动他?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极其愚蠢、但在极度恐慌和愤怒驱使下又显得“合理”的念头,像鬼火一样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找靠山!找一个能压过康亲王的靠山!
谁能压过康亲王?皇上?他够不着。那就只有……远在云南,但实力雄厚、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的平西王吴三桂!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一样疯长。对!投靠吴三桂!只要平西王肯收留,康亲王算个屁!
当夜,和察博书房里的灯,亮到了后半夜。他像做贼一样,屏退左右,亲自磨墨,铺开信纸,手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抖。他搜肠刮肚,写了一封密信。信中,他先是大骂康亲王杰书排除异己、欺压忠良,暗示自己备受排挤,走投无路。然后,极力表达对平西王吴三桂的仰慕和投靠之意。为了表示诚意,他还绞尽脑汁,写了几条道听途说的、关于康亲王私下抱怨皇上年轻识浅、以及与其他几位王爷往来密切的“情报”。
写完信,他仔细封好,叫来一个绝对心腹的戈什哈(护卫),千叮万嘱,让他连夜送往京城的吴应熊府上。
他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他不知道,从他书房灯亮起的那一刻起,窗外屋檐下的阴影里,就多了一双眼睛。一双属于神龙教暗桩的眼睛。
信使刚离开府邸后门,穿过两条胡同,就被两个“偶然”路过的“醉汉”撞了个满怀。信使骂骂咧咧,推开醉汉继续赶路,却丝毫没察觉,怀里那封要命的信,已经被掉了包。真信,落入了醉汉手中。假信则回到了信使怀里。
真信以最快的度,送到了韦小宝面前。
韦小宝看着信上那些愚蠢又恶毒的字句,笑了。笑得很冷。他把信递给苏荃:“抄录一份。原件保管好。”
“接下来怎么做?”苏荃问。
“把抄录的那份,”韦小宝眯起眼睛,“‘不小心’让康亲王府那个贪财的刘管家‘捡’到。记住,要让他觉得是他自己运气好,现了天大的秘密。”
苏荃会意,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下午,康亲王杰书正在书房里欣赏一幅新得的古画。管家刘一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扑通跪倒,双手捧着一封信: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奴才……奴才今早在前门大街‘捡’……捡到这封信!是……是和察博那个狗奴才写给云南吴应熊的!”
康亲王眉头一皱,接过信,展开一看。刚开始还漫不经心,越看,脸色越青,到最后,已是面沉如水,额头青筋暴跳!
“啪!”
他猛地将信拍在桌子上,上好的紫檀木桌案被拍得嗡嗡作响!
“好个和察博!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康亲王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冰冷得能冻死人。信里那些诬陷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更让他震怒的是,和察博竟然敢私通吴三桂!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而且,这蠢货居然还把这种捕风捉影的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
“王爷,这……这怎么办?”刘管家吓得浑身抖。
康亲王眼中杀机毕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亲自出手,沾上腥臊。但和察博,必须死!而且要死得“名正言顺”!
他沉吟片刻,冷冷道:“去,把御史台那几个咱们的人叫来。和察博纵容家奴强占民田、克扣旗饷的事儿,证据不是早就有了吗?让他们联名上奏!往狠里参!另外,给步军统领衙门递个话,查抄和察博府邸的时候,‘仔细’点!”
“嗻!奴才明白!”刘管家心领神会,连滚爬爬地出去了。
几天后。一道圣旨下达镶红旗都统衙门。
和察博跪在地上,听着太监尖利的嗓音宣读着他的罪状:纵奴行凶、侵占田产、贪污饷银、徇私舞弊……林林总总十几条。他听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凉。他想喊冤,想说是有人陷害,想扯出康亲王,甚至想说出经书和吴三桂的事……
但已经晚了。如狼似虎的侍卫冲上来,扒掉他的官服,摘掉他的顶戴,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出了衙门,投入大牢。他的家产被查抄,家眷被圈禁。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风暴。和察博甚至没来得及见到康亲王一面,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辩解的话。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从堂堂旗主,变成了阶下囚。他只知道,自己完了。而那个导致他万劫不复的最初诱因——那本镶红旗的经书,像一场模糊的噩梦,留在了他最后的意识里。
消息传到韦小宝耳中时,他正在院子里逗弄苏荃养的那只画眉鸟。
“死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昨夜在牢里,‘急病’暴毙。”苏荃淡淡道。
韦小宝吹了声口哨,画眉鸟扑棱着翅膀跳了几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无喜色,也无怜悯。
一颗棋子,废了。
京城这盘棋,被他轻轻拨动了一下。
水,开始浑了。
但韦小宝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
他抬头,望向紫禁城的方向,目光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