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百户清了清嗓子:“王主事说得是,王爷当真威严得很。那眼睛往你身上一扫,你就觉得自个儿心里想啥全被看穿了。”
“那、那陛下呢?”王二更是好奇,“听说如今才十三岁,不还是个娃娃么?”
“哎哟!”王主事吓得一哆嗦。
王文跟舒良还在房间里面问询张恕呢,要是让他们听到这些人胆敢议论圣上,指不定会生什么。
可钱百户早就装上了。
虽说在郕王府里他一直低着头,最多只瞧见过朱祁钰、朱见深的靴尖,但这不妨碍他在弟兄们面前挺直腰杆吹上一吹。
“陛下是年幼了些,可一点都不含糊!”
他故作神秘地扫视一圈:“你们可知那锦衣卫韩指挥使?”
一听“韩忠”二字,王主事没来由地心头一紧,赶忙左右张望。
王二眼睛亮:“怎会不知!听说他每日都要吃一对童男童女……”
“是够狠吧?可你们猜怎么着——”钱百户得意洋洋,“陛下只一句话,他立马就跪了。”
“当时他就跪在我旁边,我看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跪得比我都要实在!”
这次进过王府,也算对这传说中的人物有更多了解,能单凭刀法招数,确定截杀张恕的是锦衣卫中人,当真是厉害。
只可惜,这些内容都被下了封口,不能拿出来吹。
“哎哟,陛下果然牛逼!”王二等人立马竖起大拇指夸赞起来。
“那可不?人家那是真龙降世。就算韩指挥使再有能耐,还能翻过天去?”
听他们越说越没边,王主事悄悄挪到一旁。
他可不想叫人瞧见,自己也跟着掺和议论天子。
钱百户可管不得那许多,现在是越说越兴奋。
王府见闻毕竟有限,他话头一转,又滔滔不绝说起在京师的所见所闻。
这边吹得热闹,不仅王二几个,连四下的驿卒也全围了过来。
什么城外也是城,什么铁土路,还有西山那极度浪费的铁轨……听得众人啧啧称奇。
但最让王二等人眼睛亮的,还是钱百户那句:“你们是不知道,如今在京师当兵,可是件顶体面的事!”
“报纸上天天写将士们的好!”钱百户说得起劲,“还有个军乐司,到处免费演戏。”
“演的都是我们当兵的保家卫国、封侯拜将的戏码,好看!戏散了,大姑娘小媳妇往台上扔香囊、丢手帕的都有!”
一个驿卒听了,低声叹道:“要是咱关中的秦报,也肯写写当兵的好就好了……”
王二也跟着点头:“是啊,要是那军乐司能来关中演上几场,该多好。”
几百年来,“兵”这个字,从“秦汉良家子”的荣耀,变成“大宋贼配军”的耻辱。
再到元开启世袭,军户身份已经成了一道枷锁,压得他们脊梁都弯了。
于谦裁撤卫所,把他们转为民籍,只是卸掉了他们身上的枷锁。
可今日听钱百户一说,京师那些同袍的遭遇,却让他们头一回窥见。
原来脊梁是可以挺直的,这身军服是能换来敬重,而不是白眼的!
这念头一起,心里那份羡慕,便像野草一样疯长,扎得人生疼。
方才还热闹的院子,忽然静下几分,唏嘘低叹隐隐可闻。
这时候,西厢房的门又打开了,原是王文、舒良问完了话。
“王主事。”王文吩咐道:“明日,你们就跟着本官的队伍,一起折返西安吧。”
王主事一愣:“阁老,我们这是……要回陕西?”
舒良微微一笑:“怎么,王主事不情愿?”
“愿意,愿意,”王主事连忙回道。
不知怎的,这位公公说话声调并无特别,可他听着,总觉得浑身哪儿都不太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