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璞退出书房时,脚步竟有些沉重。
门外阳光正好,庭中植株正盛,郁郁葱葱、新芽勃,满目皆是生机。
他忽然想起自己初入官场时,也曾像江景安这般,觉得天下无不可为之事。
是什么时候开始,只看得到“不可为”,却忘了“该如何为”?
他摇摇头,似要甩开这无端的思绪,随即整肃衣袍,大步朝外走去。
江景安与周墨林两人,步伐则轻快许多。
二人一出王府,江景安便笑道:“周伯爷,西山那边还得劳你坐镇。我打算出城走走,看看这铁轨……接下来该从哪儿铺合适。”
周墨林失笑:“江公子也太心急了,王爷方才说了,铁轨不会立即推广。”
“先准备着嘛,迟早的的事。”
江景安双手往脑后一枕,俨然已在畅想铁轨纵横的图景。
周墨林瞧他那模样,只得笑着摇头。
当朝阁老,江渊府邸。
“公子,可小心些,老爷今日脸色可不大对。”
江景安刚回到府上,便有小厮赶来偷偷报信。
他收敛神情,整肃衣冠,缓步来到正堂。
江渊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徐氏文报》,脸色铁青。
一见儿子进来,他把报纸往桌上一拍:“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江景安近前细看,正是关于西山铁轨试行的报道,文中不仅写得详实生动,还特意提到“江阁老府上公子亲临督导,功不可没”。
“这……这不是好事吗?”江景安小声说。
“好事?”江渊气得胡子都在抖,“我江渊的儿子,上了报纸,不是因为文章写得好,不是因为政见出彩,竟是因为……因为摆弄工匠之事!”
他站起身,指着江景安的鼻子:“你知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多少人看为父的笑话?”
“尤其是那王文,前日他离京前,还故意对我道:‘江阁老,令郎真可谓与匠同乐、与物共情,将来必成大器。’你听听,这哪是夸赞?分明是羞辱我江家门风!”
同样是家中有不肖子孙赖在国子监,王文那个侄儿王智杰,凭精通数算的本事,如今已被人交口称赞。
而自家这个,竟终日与铁轨、矿车为伍,落得个“工术之徒”的名声。
叫他这阁老的脸,往何处搁?
说来讽刺,若在往年,数算与工匠之术,在他们眼中同属“杂流”,皆是不入正品的旁门。
可景泰朝两次取士以来,数算一科地位骤升,如今几乎已成学子必修之业。
王智杰那般擅算之人,自然也被视作“正经人才”。
唯有他这个儿子,偏偏选了那条更偏、更“贱”的路。
一想至此,江渊便觉颜面尽失,胸中堵着一口难以抒的闷气。
“从今日起,你不许再去西山,更不准再行那工匠之事!”江渊斩钉截铁,“给我在家好好读书!明年乡试,必须中举!”
“爹。”
江景安忽然抬起头,眼睛微红,声音却稳:“您知道我不是那块料……就连眼下这秀才功名,也都靠您……难不成,乡试您也要……”
“住口!”